苏信踩着结霜的碎砖进了寒窑旧村。
霜花在他布衣下摆凝成细密的冰晶,冷风一吹便簌簌掉落。
他腰间的铜钱串在冷风中轻响,像是一串未醒的梦,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小翠跟在身后,棉鞋尖沾着泥,脚底偶尔传来“咯吱”一声——那是泥浆从鞋缝里挤出的声音。
她手指绞着褪色的蓝布衫:“苏大哥,我爷爷就...就死在最里头那间破窑里。”她声音发颤,目光扫过歪斜的土墙,墙缝里还挂着半片褪色的红喜纸——那是去年春上刘寡妇嫁闺女时贴的,如今被风撕成了碎片,在晨光中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一段早已破碎的欢喜。
苏信没应声,他蹲在土坡前,指节叩了叩地面。
冻土坚硬如石,敲击声沉闷低回。
尸体已经被收走了,但泥土里还留着深凹的人形压痕。
冰冷、潮湿的气息从那里渗出,仿佛死亡并未远去。
他伸出食指,沿着痕迹边缘划了道线,指腹突然顿住——在死者后颈对应的位置,泥土里嵌着半片焦黑的纸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指甲缝里也有。”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透着一股刺骨的冷静。
小翠凑近看,见他捏着根细草杆,正挑开尸体躺过的土,露出几缕混着血渍的符纸碎屑,“自然死亡的人,临死前不会拼命抓地,更不会把符纸揉进指甲盖里。”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铜炉,三柱香插进去时,火星子“噼啪”炸响,火光映得他眉眼微动。
晨雾里飘起淡青的烟,苏信闭目默念口诀,喉结动了动——这是激活“线索追踪·中级”的法子。
面板在脑海里浮现的瞬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鼻尖突然涌进铁锈味,不是血,是七日前这方土地浸过的血;耳畔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土坡上蹭出刺啦刺啦的响;眼前闪过残影:一个佝偻的身影被按在地上,枯瘦的手拼命抠土,指甲盖崩裂时溅起的血珠,正落在那半片符纸上。
“叮——香火值 1200。”
提示音让苏信睫毛颤了颤。
他睁眼时,目光已经穿透了晨雾——土坡东侧的野蒿被压出条隐蔽的路径,草叶上还挂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蜡油,散发着淡淡的蜂蜡气息。
“有人夜里来过,还带着烛火。”他低声道,手指在泥土里划出条线,“不是村民,脚步太沉,像穿了官靴。”
话音未落,马蹄声碾碎了晨雾。
“案圣来得倒是不慢。”
周文远的声音像块淬了毒的冰。
玄色官靴碾过碎砖,带起一片土沫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
他身后跟着四个衙役,腰刀在鞘里撞出轻响,其中两个手里还拎着铜锣,“哐当”往地上一磕——这是要驱散围观的人。
苏信没抬头,仍盯着那片符纸灰烬:“周捕头来得更快,天没亮就封了现场?”
“案子早结了。”周文远往前走两步,阴影罩住苏信半张脸,“老乞丐是暴病而亡,仵作验过了。”他靴尖轻轻踢了踢土坡上的人形压痕,“倒是你,一个叫花子,管得倒宽。”
“暴病?”苏信终于抬头,目光扫过周文远腰间——那里系着块墨玉牌,刻着“忠武”二字,是宇文拓暗卫的标记,“暴病的人,指甲缝里怎么会有血咒符的灰?”
周文远瞳孔骤缩。
他迅速别开眼,挥手对衙役道:“赶人!闲杂人等不许逗留。”
人群里传来骚动。
老王头佝偻着背挤过来,枯树皮似的手抓住苏信的破袖口,压低声音:“那晚我起夜,看见三个穿黑衣的进了寒窑...他们胳膊上有红纹,像血泡发的。”他喉结动了动,“跟上个月吴屠户死时,你从他身上逼出来的那玩意儿,像!”
苏信脊背一绷。
他不动声色地把老王头往身后带了半步,余光瞥见周文远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小翠。”他转头,声音放软,“你爷爷临终前,可曾给你留什么?”
小翠咬着嘴唇点头。
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手指抖得厉害,布包“啪”地掉在地上。
苏信弯腰捡起,展开——是张泛黄的纸片,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跟他用因果回溯看到的那道血咒,纹路分毫不差。
“这是...他塞在枕头底下的。”小翠抽了抽鼻子,“我给他换寿衣时摸到的。”
苏信指尖摩挲着符纸边缘。
纸角有块深褐色的渍,凑近闻,是铁锈味——血干了的味道,混合着某种陈年纸浆的霉味。
他突然想起前晚在丐帮账册上看到的“青竹庄”,想起前世巡查时,大隋暗卫用血咒控制死士的手段。
“走。”他把符纸收进怀里,拉着小翠就往村外走,“今晚别在村里睡,去城隍庙找老庙祝。”
老王头攥着他的袖子不肯放:“你...你要去哪?”
“找答案。”苏信回头笑了笑,露出白牙,“您老记着,夜里别给任何人开门。”
夜幕降临时,苏信坐在村口老槐树下。
月光透过枯枝漏下来,在他膝头的符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是符文在呼吸。
他用炭条在地上临摹符文,画到第七遍时,突然停住——那些歪扭的线条,竟组成了半枚齿轮的形状。
“机关图谱。”他低声道,手指在地上划出个圆,“寒窑村底下,有密道。”
顺着白天用线索追踪捕捉到的拖痕,他来到村西头一堵破墙前。
墙根下的野蔷薇被踩得东倒西歪,泥土里有新鲜的砖屑——有人刚来过。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湿土混着铁锈的气味。
苏信运起通脉九重的真气,右腿肌肉绷紧。
“砰”的一声,半面墙轰然倒塌。
尘烟里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血腥味涌出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地道里的砖缝间嵌着夜明珠,幽蓝的光映得四壁发亮,像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他。
苏信摸出火折子点燃,借着火光,他看见墙上刻满血色符文——正是血咒的阵眼。
地道尽头是扇石门,门楣上雕着条盘着珠子的龙,龙爪下压着个“隋”字。
“大隋暗卫的标记。”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推石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响,露出一间密室。
密室中央是座石坛,坛上摆着个青铜匣,匣盖半开,里面躺着一枚符印——符身还沾着未干的血,纹路像活了似的爬动。
墙上挂着十几幅人皮,每张脸上都带着扭曲的笑,正是这半年来寒窑村陆续“暴病”而亡的村民。
“邪术试验场。”苏信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他想起老王头说的红纹印记,想起小翠爷爷指甲缝里的符灰,“宇文拓用村民练血咒,再用血咒养死士...”
“案圣,你不该来这里。”
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信转身,见周文远站在石门处,铁链在他手里晃出冷光。
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择人而噬的蛇。
周文远笑了,嘴角咧得有些畸形:“你以为凭那点香火,就能翻了天?”他手腕一抖,铁链“哗啦”砸在地上,“这密室的铁索,可等你好久了。”
密室顶上突然传来“咔嗒”一声。
苏信抬头,看见数十根铁索从砖缝里垂下来,末端的钩子在幽蓝的夜明珠下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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