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四海的抽搐突然一滞。
他浑浊的眼珠里泛起水光,像蒙了灰的琉璃被擦去一层,终于映出十年前那个雪夜——小女儿裹着他的破棉袄,蹲在朱漆大门外啃冷馒头,冻得通红的鼻尖上还沾着面粉。
我......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白骨掌震碎的胸骨随着呼吸发出细碎的咔嗒声,我只是想让兄弟们活得有尊严...
这句话像块滚烫的炭,啪地砸在满地碎砖上。
段九指扶着断刀的手猛地一颤。
老帮主的断指在刀柄上叩出急促的节奏——那是丐帮暗语里收押的信号。
两个精壮乞丐刚要上前,苏信却跨前一步,布鞋尖正好挡住两人的路径。
慢着。他蹲下身,铜钱串上的血珠滴在吴四海手背,他体内血咒未清。
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照见吴四海胸口那道红纹仍在蠕动,像条被踩住尾巴的毒蛇。
苏信屈指弹了弹自己腕间的符印,前世记忆里那些关于血咒的记载翻涌上来——这是用活人怨气滋养的邪术,若不彻底拔除,就算杀了宿主,残毒也会顺着丐帮血脉蔓延。
拓拔家的老手段。他低笑一声,声音里裹着冰碴,宇文拓倒会挑软处下刀。
段九指的断刀当啷砸在地上。
老帮主踉跄两步,枯瘦的手指抠住苏信的胳膊:你......你怎么知道?
苏信没答话。
他从怀里摸出个旧铜炉,炉身布满凹痕,是他当年在城隍庙外捡的。
点燃三支香火时,檀木味混着铁锈味窜进鼻腔——那是香火值在体内流转的味道,像极了小时候蹲在案发现场,百姓往他破碗里丢铜钱时,混着热粥香的期待。
因果回溯·初级。他闭眼前最后一眼,看见吴四海浑浊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影子,开。
黑暗在眼前炸开。
苏信站在一条暗巷里。
青石板缝里结着冰,墙角堆着没烧完的纸钱,风卷着灰烬扑在他脸上。
巷尾的灯笼晃了晃,映出吴四海佝偻的背影——他正跪在地上,脊背弯成虾米,对着个穿黑袍的人磕头。
大人,丐帮上下三百口,只要能让兄弟们吃上热饭......吴四海的声音带着哭腔。
黑袍人抬起手。
月光落在他手腕上,露出半截龙纹刺青——那是大隋皇族的标志。
他指尖夹着枚红符,符纸边缘渗着黑血:这血咒印,能让你掌白骨劲,镇得住那些不服的乞丐。
但每月十五,你得送三个活口到西郊乱葬岗......
画面突然扭曲。
苏信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他望着吴四海胸口仍在蠕动的红纹,突然笑了:宇文拓,你藏得倒深。
段九指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风箱。
老帮主盯着苏信掌心那枚泛着金光的铜牌,上面刻着道判二字,纹路深如刀凿:你......
老帮主。苏信打断他的话,将铜牌轻轻按在吴四海额头上,这不是解释的时候。
红纹突然剧烈扭动,像被火烤的蚯蚓。
吴四海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鲜血从七窍涌出,却在离皮肤三寸处凝成血珠,被铜牌上的纹路一丝丝吸进去。
围观的乞丐们倒吸冷气,几个新来的小叫花子吓得松开破碗,瓷片碎在地上,声音比吴四海的惨叫还脆。
好了。苏信抽回手时,铜牌上的血渍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淡淡金光,血咒根须全拔了。
吴四海瘫在地上,像团被抽了筋骨的烂泥。
他望着苏信,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原来真有能破邪术的人......
段九指突然咳嗽起来。
他扶着墙慢慢蹲下,断指在青砖上敲出两下——那是退下的暗号。
乞丐们陆续退到门外,只剩苏信和老帮主守着吴四海。
你到底是谁?段九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汴河桥底下啃冷馒头的小叫花子,怎么会有这种本事?
苏信摸出块破布擦手。
布上还沾着玄甲卫校尉刀鞘上的铜锈味,混着香火的檀木气,像极了前世他站在法则之门前,闻过的人间烟火。
老帮主。他蹲下来,直视段九指浑浊的眼睛,您只需要知道,我要扒了宇文拓的皮,给所有被他坑害的乞丐报仇。
老帮主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这动作和十年前他蹲在桥底断案时,老帮主往他破碗里丢热馒头的动作一模一样。
我信你。段九指笑了,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当年你说馒头比银子香,现在我信你说的公道比命重。
夜风突然卷着草帘哗啦作响。
苏信耳朵动了动。
他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暴雨打在青石板上,由远及近。
帮主!
门帘被掀开的瞬间,冷风灌进来,吹得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在吴四海脸上。
那个通报的小乞丐扶着门框直喘气,脸色比月光还白:外......外面来了群戴斗笠的人!
为首那个......他喉结动了动,腰间挂着串骷髅头!
小乞丐的话像块冰碴子砸进热汤里。
苏信耳尖微动,已捕捉到院外三十步外的脚步声——共有十七人,其中三人鞋底沾着西郊乱葬岗的腐土味,两人腰间挂着金属碰撞的轻响,应是佩刀。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铜钱串,铜钱相撞的脆响里,前世道判对气息的敏锐感知如潮水漫上心头。
段九指的断刀已重新握在掌心,断指关节因用力泛着青白:是骷髅门的人。
十年前他们给大隋皇室当暗卫,专做杀人埋尸的脏活。老帮主的目光扫过苏信腕间若隐若现的符印,突然将断刀横在两人身前,你护着吴四海,我去挡——
不必。苏信按住段九指手背,掌心传来老帮主掌心的老茧,像块粗糙的砂纸。
他站起身时,铜钱串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光,来的是客,总得请进喝碗热粥。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是斗笠边缘的竹篾被内力震断的声音。
十七道黑影破墙而入,为首者斗笠下露出半张脸,左颊有块青紫色的骷髅刺青,腰间悬着的骷髅串正随着动作发出咯咯轻响。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吴四海,瞳孔骤然收缩:血咒被破了?
苏信注意到他右手小指齐根而断——和三日前在城西客栈外看到的神秘人特征吻合。
这位爷。他弯腰拾起块碎砖,指尖在砖面抹过,沾了点吴四海的血,大半夜闯丐帮,是来讨钱还是讨命?
骷髅脸的喉结动了动。
他身后有个瘦子突然抽刀,刀光刚出鞘三寸,苏信的铜钱串已刷地缠上刀身。
那串用三十六个方孔钱串成的链子竟比精铁还韧,瘦子手腕一麻,钢刀当啷落地。
好手段!骷髅脸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叫春,我家主子说,苏小叫花子断案厉害,没想到手底下也硬。他从怀里摸出个锦盒,这是宇文公子的见面礼——
赵铁嘴失踪了!
一声喊像惊雷劈开夜幕。
刚翻过高墙的十七人同时顿住,骷髅脸的手悬在锦盒上,指甲几乎要掐进盒盖里。
苏信转头看向门口,见是二队的小顺子,这孩子平时管着城南的乞儿,此刻额角挂着汗,布鞋尖沾着黄泥,显然是从城南一路跑过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苏信的声音沉了下去。
小顺子喘得说不成整话:亥时...还见他在土地庙分馒头...子时巡夜的阿三说...说他铺盖卷没了...案圣,他...他前日跟我说...
说有神秘人要借丐帮之手铲除林震南。苏信接过话头,目光扫过骷髅脸紧绷的下颌线。
他想起三日前赵铁嘴蹲在灶房外啃冷馍的模样,那老乞丐缺了颗门牙,说话漏风:遮哥儿,我昨儿在茶棚听俩客官说,林震南那老匹夫得罪了大人物,有人要借咱们丐帮的刀...
当时苏信没往深里想,只当是江湖传闻。
此刻再想起,赵铁嘴眼里那丝不自然的闪烁,分明是在试探。
他是宇文拓的眼线。苏信声音里淬了冰,现在事败,被灭口了。
骷髅脸的手猛地攥紧锦盒,盒盖边缘的金漆被指甲抠下一块:小叫花子莫要血口喷人——
闭嘴。苏信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像把淬毒的刀,你主子让你来探风声,顺便灭口赵铁嘴,对吧?他转向段九指,老帮主,封锁全城,追查赵铁嘴最后踪迹。
属下愿带十名精锐出城搜寻!
阿青从人群里挤出来。
这小子本是吴四海最得用的手下,方才在对峙时悄悄挪到苏信身侧,此刻抱拳时手腕微颤,却把腰板挺得笔直。
苏信注意到他腰间别着的短刀——正是吴四海前日赏他的追魂刀,刀鞘上的红漆已被磨掉大半。
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苏信伸手按住阿青肩头,掌心传来年轻人滚烫的体温,若遇可疑之人,先报我再行动。
阿青重重点头,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瓦罐,碎瓷片溅到骷髅脸脚边。
那十七人下意识后退半步,骷髅脸的喉结又动了动,终于将锦盒收进怀里:既然苏爷忙,咱们改日再——
慢走不送。苏信踢了脚地上的碎砖,砖头像长了眼睛似的飞向院外,替我给宇文公子带句话:他送的礼,我收了。
骷髅脸的身影消失在墙外翻起的尘烟里。
段九指望着阿青离去的背影,断指轻轻叩着刀柄:没想到,一个亲信竟能临阵倒戈。
人心向善,终归会有觉醒之时。苏信弯腰捡起赵铁嘴落在灶房的破碗——碗底还粘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他前日分馒头时,把最大的那块给了张瘸子的小孙子。
老帮主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当年你蹲在桥底断案,也是先给小叫花子们分热馒头。
夜色渐深。
苏信坐在议事厅的破木桌前,面前堆着丐帮近十年的账册。
烛火在风里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道紧绷的弦。
他翻到正德十七年的记录,指尖突然顿住——那页账册边缘有块淡淡水痕,底下压着一行小字:三月十五,银三百两,付青竹庄。
再往后翻,正德十八年、十九年...每年三月十五都有相同的记录。
青竹庄?
苏信摸出怀里的铜牌,道判二字在烛火下泛着金光。
他记得前世巡查时,青竹庄是大隋皇室私藏暗卫的据点,后因法则崩坏被埋入荒草。
宇文拓不仅渗透丐帮,更在暗中布局江湖。他低声自语,指节叩了叩账册,这些银子,怕是用来养死士的。
叮——
熟悉的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
苏信抬头,见香炉里的香火燃到了尽头,灰烬像金色的雪落在案上。
面板浮现在眼前:香火值 3000(百姓传颂丐门案圣智破内奸),通脉九重已成,解锁线索追踪·中级。
他站起身,推开窗。
夜风卷着露水扑在脸上,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一盘棋,才刚刚开始。苏信望着夜幕下的城郭,铜钱串在腰间轻响,宇文拓,你以为用邪术、用银子就能翻云覆雨?他摸了摸腕间的符印,前世道判的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我苏信,偏要拿这香火作剑,以公道为刃,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局。
更夫的梆子声渐渐远去。
议事厅里,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苏信低头,见线索追踪·中级的技能说明在面板上闪烁:可追踪七日内与案件相关的所有痕迹,包括气味、声音、物品残留的因果气。他指尖轻轻划过账册上的青竹庄,眼底闪过冷光——
明日,该去会会那座荒草下的老庄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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