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乞判 > 第十六章 黑符残页藏玄机,梦回前世道判身
换源:


       老张头的土灶烧得噼啪响,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跳着舞,混着柴火燃烧的焦香,在潮湿的空气中慢慢蒸腾。

他佝偻着背往粗陶碗里筛新茶,指节上的老茧刮过碗沿,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这是他压箱底的云雾毛尖,本想留着过年敬土地公,可昨儿夜里苏小先生踩着月光破了庙后的阴煞阵,连土地爷的泥胎都重新泛了金漆,哪还有比这更该用茶敬的?

苏小先生!他捧着茶碗跨出门槛时,正撞见苏信和林七娘折返回来。

林七娘的道袍下摆沾着草屑,显然是方才急着赶路时蹭的;苏信的破衫却被晨风吹得服帖,腰间铜铃随着步伐轻响,像风中低语,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您看您,老张头慌忙把茶碗往他手里塞,茶沫子溅在他腕上,温热又微涩,“昨夜守着香案等您回来,我这把老骨头愣是没合眼。”他说着就要跪,被苏信眼疾手快搀住胳膊:老张头,您这是折我寿。

话音未落,苏信的目光突然定在庙门口的青石板上。

那里躺着半片焦黑的符纸,边缘被露水洇得发皱,却隐约能看见个判字——不是毛笔写的,倒像是用指甲在符纸上硬刻出来的,笔锋凌厉得扎眼,仿佛要从纸面跃出。

他松开老张头的胳膊,弯腰拾起残片。

指尖刚触到符纸,掌心的道判印突然像被火炭烫了似的灼痛,刺骨的热意直窜心口。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残片“啪”地掉在地上。

林七娘立刻凑近:“怎么了?”

苏信没答话。

他盯着自己发红的掌心,识海里突然炸开一道惊雷般的轰鸣。

画面来得毫无征兆。

玄色道袍翻卷如云,他立在九天之上,脚下是漫山遍野的灯火——不是烛火,是香火。

万千百姓仰头望着他,他们的祈愿化作金色光带,顺着他手中的青铜灯盏涌入体内,每一道光束都带着温暖与虔诚,如同阳光穿透胸膛。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却又不像是自己的,沉稳得像山涧古钟:“以信为引,以愿为力,断阴阳之乱,定乾坤之序。”

“苏信?”林七娘的手搭上他肩膀,将他从那片金光里拽回现实。

他踉跄一步,后背撞在庙门的石墩上,冰冷的石面透过薄衫传来阵阵寒意。

老张头慌忙去扶,却被他抬手拦住。

他望着掌心还在发烫的符印,又看了看地上那半片残符,喉结动了动:“我……梦见个人。”

“什么人?”林七娘的桃木剑穗扫过他手背,带着股淡淡的檀香味,有些刺鼻,却也让人安心。

“穿玄袍的,”苏信扯了扯破衫领口,觉得胸口发闷,“站在云里,手里拿着盏灯。”他顿了顿,“他说的话……和我掌心这符印,还有你说的‘道判’,好像都连在一起。”

林七娘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她道袍下的手指紧紧攥住桃木剑,指节泛白:“道判……是百年前的传说。”她压低声音,像是怕被风听见,“我师父说过,上古魔神乱世时,有位道判以香火为刃,斩断阴阳两界的乱流,重塑天地法则。后来他被魔神封印,法则才又松动了……”

老张头的茶碗“当啷”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苏信的裤脚,一股辛辣的热意沿着小腿往上爬。

“您是说……”老守庙人盯着苏信掌心的符印,声音发颤,“小先生您是……”

“别瞎说。”苏信猛地蹲下身,捡起那半片残符。

符纸上的“判”字被他捏得发皱,像是要把它揉进血肉之中。

“我就是个要饭的,哪能和传说里的神仙比。”

可他的心跳快得离谱。

方才那画面太真实了——百姓眼里的光,香火钻进灯盏时的暖意,甚至能听见他们喊“道判大人”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还萦绕耳畔,久久不散。

他摸了摸腰间的铜铃,铃身还带着老张头的体温,突然想起昨夜拆阴煞阵时,那些被他救下的村民跪在泥里给他磕头,额头沾着泥点喊“青天大老爷”。

“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他站起身,把残符塞进怀里,语气有些虚浮,“三日后义庄那档子事还没解决,先别想这些。”

林七娘却没接话。

她望着苏信的侧影,突然发现他耳后有个淡金色的印记——和方才他掌心的符印形状一模一样,像片被香火熏过的云,隐隐发亮。

“七娘?”苏信转头唤她。

“啊?”她慌忙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鼻尖微微发酸,“我、我没事。”

老张头蹲在地上捡茶碗碎片,碎瓷片划得手指冒血,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抬头望着苏信的背影喃喃:“土地爷显灵那天,香灰落的就是‘判’字……”

苏信脚步微顿。

他摸了摸怀里的残符,又摸了摸掌心的道判印,晨风吹得他眼眶发酸。

他向来不信鬼神,可方才那梦境里的光,比任何香火都亮。

“走了。”他对林七娘说,声音比晨雾还轻。

林七娘跟上他的脚步,却瞥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正紧紧攥着那半片残符——指节发白,像要把“判”字刻进骨头里。

苏信回到破庙时,林七娘跟着拾了半筐枯枝回来。

他蹲在灶前拨弄火星,火星跳跃的声音清脆悦耳,怀里的黑符残页被体温焐得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那符纸……”林七娘把枯枝码在他脚边,欲言又止。

她道袍袖口沾着草籽,方才在庙外转悠时,特意绕到后墙根采了把艾草——她总觉得那阴煞阵虽破,余气未散,得用纯阳草气冲冲晦气。

苏信没接话。

他从怀里摸出个油渍斑驳的布包,是昨夜在莫问身上搜的。

那符咒师死时护着这包,他当时忙着救人没细看,此刻解开绳结,十几张符纸“哗啦”撒在青石板上,最底下压着本泛黄的线装笔记。

林七娘凑过来,发梢扫过他耳后那枚淡金印记。

“是莫问的手札?”她认得出,符师惯用朱砂写咒,这笔记边缘染着暗红,像是血渍混着朱砂。

苏信翻开第一页,墨迹潦草得像被风雨打过的蜘蛛网:“七月十五,观星台测到东南方香火异常,似有旧印复苏……”他手指一顿,翻到中间某页时突然屏住呼吸——纸页上赫然写着“道判封印术”五个字,笔锋比之前更重,像是用刀尖刻进去的。

“七娘,借个火。”他声音发哑,林七娘递过火折子,却见他盯着笔记里一行小字:“需以香火为媒介,引天地意志入体,可通阴阳之窍。”

灶火“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笔记边缘,点燃了一角。

苏信突然想起昨夜梦境里那盏青铜灯,万千香火化作光带涌进去的画面——他下意识摸向掌心的道判印,那里正随着心跳发烫,像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我试试。”他突然说,把笔记往怀里一揣,闭目盘腿坐在蒲团上。

林七娘刚要阻拦,却见他掌心浮现金光,那枚符印竟缓缓升离皮肤,在半空中凝成拇指大的金纹。

香火值在识海面板上跳动。

苏信能清晰看见,原本缓慢增长的数值突然有一小截被抽走,像溪水汇入深潭。

他胸口发闷,喉间泛起铁锈味,可紧接着——风声变清晰了。

他听见庙外三棵老槐的叶子在打架,东边五里外的卖糖人担子敲铜锣,西边巷口阿婆哄孙子的哼歌,甚至能听见林七娘道袍下桃木剑的剑穗在轻轻颤动,每根丝线摩擦的声响都刺得耳膜发疼。

“这是……”林七娘后退半步,撞翻了灶边的陶瓮。

陶片碎裂声在苏信听来像炸雷,他猛地睁眼,瞳孔里泛着淡金色的光。

“百步内的气机,我都能感知。”他站起来,脚步虚浮却眼神发亮,“刚才你心跳漏了一拍,因为你在担心我走火入魔。”

林七娘的脸“刷”地红了。

她别过脸去收拾陶片,指甲掐进掌心:“疯了……哪有乞丐会这种邪术……”可话音未落,她就见苏信突然冲向庙门,在门槛前蹲下,指尖抚过一块松动的青石板。

“底下有东西。”他抠住石缝,肌肉绷紧的破衫下,能看见通脉境武者的筋络微微凸起。

石板被掀开的瞬间,霉味混着腐草气涌出来,里面躺着半块褪色的青铜灯盏——和他梦里那盏一模一样。

林七娘倒抽冷气:“这是……”

“土地庙的地基下。”苏信用袖口擦了擦灯盏,灯身刻着的“判”字在暮色里泛着幽光,像沉睡的龙鳞,“老张头说土地爷显灵时香灰落了‘判’字,原来不是巧合。”

他把灯盏揣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灶上的茶壶。

热水泼在青石板上,腾起的雾气里,他突然觉得有双眼睛在看自己——不是林七娘的,是更古老、更沉的目光,像山涧里千年不化的冰。

是夜。

苏信裹着破被躺草席上,怀里的青铜灯盏硌得肋骨生疼。

林七娘在庙门口守夜,桃木剑横在膝头,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睡意涌上来时,他又坠入那片金光里。

这次没有漫山遍野的灯火,只有个玄袍男子背对着他,站在云海之上。

男子腰间悬着同样的青铜灯盏,衣摆绣着星图,每颗星子都在微微跳动,像活的。

“转过来。”苏信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他从未有过的威严。

玄袍男子转身。

铜镜般的水面突然出现在脚边,苏信低头,看见自己的脸——和玄袍男子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他喉间发紧,想喊却发不出声,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你曾断案如神,以香火为刃定阴阳之序。如今不过是重拾旧业。”

“宇文拓……”玄袍男子的指尖点在他眉心,留下一丝凉意,“他在等你。”

苏信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破衫。

月光从庙顶漏下来,照在他摊开的手心里——青铜灯盏正发出微弱的金光,和掌心的道判印连成一片。

林七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又做噩梦了?”

他没回答,只是望着庙外的夜空。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可月光里似乎浮着团黑雾,像被揉皱的棉絮,所过之处,几家百姓的灯烛突然熄灭了。

那黑雾飘得很慢,却带着股腐烂的甜香——像被碾碎的香火,混着血的味道。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