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镇的晨光刚爬上屋檐，墨纸斋的木门就被踢得“哐当”响。
陈墨正蹲在案前擦拭刻刀，刀身上淡金纹路随着动作流转。
老仆阿福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水滴在新扎的纸人衣襟上，晕开个深褐的圆。
“哪来的野狗乱吠？”陈墨起身时，门已经被撞开。
三个穿锦缎短打的少年大步踏进来，为首的玄色衣袍上绣着云雷纹——正是昨日马车上提到的吴明耀。
他腰间挂着青玉纹牌，牌面浮着七品灵纹师的标识，在晨光里晃得人眼疼。
“陈墨？”吴明耀扫过满墙纸人，突然抬脚踹向案角的引魂纸马。
纸马骨架断裂，彩纸簌簌落在陈墨脚边，“赵执事说你前日破了他的三品困灵符？倒要看看，市井扎纸匠能画出什么金贵灵纹。
“陈墨垂眸盯着脚边的碎纸。
他听见赵怀仁的声音从吴明耀身后传来，带着三分阴恻：“耀少，这小子仗着会点歪门邪道，竟说凡纹能破世家灵纹——您可是外城新评的七品，正好教教他什么叫规矩。”阿福想拦，被陈墨按住手腕。
少年指尖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传来，平稳得像是深潭：“比什么？”“引雷符。”吴明耀从袖中抖出张符纸，玄色灵墨在符面泛着幽光，“三品引雷符，正午街心广场。
你若输了，跪下来磕三个响头，说’市井匠人的手，配不上灵纹笔‘。
“若我赢了？”吴明耀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仰头大笑。
他身后两个随从也跟着笑，其中一个摸出块碎银抛着玩：“你若能画出完整引雷符，爷爷我赏你买纸钱——”“住口。”陈墨突然抬眼。
他的目光像刀锋刮过那随从的脸，对方手一抖，碎银“当啷”掉在地上。
吴明耀的笑僵在脸上。
他这才注意到，眼前少年的眼睛亮得反常，像是有细碎星子在眼底流转。
那是...灵纹师的神识？
可陈墨不过是个扎纸匠，连灵纹师最低阶的九品都没评过！
“随你提条件。”吴明耀压下心底的异样，甩袖转身，“正午，别让老子等。”街心广场的日晷指针指向正中央时，石板地被晒得发烫。
陈墨抱着个旧木匣穿过人群，阿狗挤在最前头，举着根糖葫芦喊：“墨哥加油！”围观的人哄笑，有卖菜的老妇戳着竹篮说：“扎纸的画符？莫不是要画给鬼看？“擂台是临时搭的，两张木案并排，左边摆着吴明耀带来的鎏金笔架、玄铁砚台，灵墨在砚中泛着妖异的紫；右边只有陈墨的旧毛笔，笔杆缠着褪色的红绳，砚台是块普通青石，墨汁是他凌晨用松烟磨的。
“开始。”赵怀仁晃着裁判木牌，声音里带着得意。
吴明耀先提起笔。
他手腕轻抖，灵墨顺着笔尖流出，在符纸上勾勒出雷纹的雏形。
围观人群发出低呼——这起笔的流畅度，确实有七品灵纹师的功底。
陈墨闭了眼。
天纹识海在识海深处翻涌，他仿佛看见空气里漂浮的灵韵脉络，像金色丝线般缠上符纸。
残卷里那道模糊的古纹突然清晰起来：雷纹的主干是凡纹的“引”字，支脉是三朵云纹，最末端藏着个极小的“破”字。
“这小子闭眼做什么？装模作样！”“怕是吓傻了，连笔都不敢拿——”议论声突然卡住。
陈墨的笔动了。
他的手腕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笔锋时而如游龙穿云，时而似骤雨打蕉，符纸上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围观人群屏住呼吸，连吴明耀都停了笔——这哪里是市井匠人画符？分明是灵纹大宗的嫡传手法！
“啪！”
吴明耀最先收笔。
他的符纸泛着淡紫微光，雷纹的尾端有些许断裂。
陈墨的笔也落了，符面金光流转，雷纹的主干上竟缠着细若蚊足的凡纹，像给雷霆套了层金箔。
“激发。”赵怀仁的声音发颤。
吴明耀的符纸刚触火折子，天空突然阴了。
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擂台上方聚成漩涡。
符纸烧到雷纹时，“滋啦”一声爆出个小电花，便再无动静。
吴明耀脸色发白——这可是赵家秘传的灵墨，怎么连三品引雷符都激发不全？陈墨的符纸被阿狗举着点燃。
火苗舔过符面的瞬间，乌云漩涡突然剧烈转动。
“咔嚓！”一道水桶粗的雷霆劈开云层，直劈擂台中央！
雷光擦着吴明耀的脚尖落下，在石板上炸出个焦黑的坑。
全场死寂。
“这...这是四品雷纹的威力！”人群里突然有人喊。
陈墨循声望去，见个灰袍老者站在茶楼二楼，手中茶盏的水纹还在晃动。
老者目光扫过他腰间的刻刀，瞳孔微微收缩。
吴明耀瘫坐在地，玄色衣袍沾了灰。他望着脚边的焦坑，喉结动了动：“你...你用了什么邪术？”“凡纹破灵纹。”陈墨弯腰拾起自己的符纸残片。
符灰里有丝淡金未散，那是天纹识海留下的痕迹。他看向灰袍老者，对方正缓缓下楼，腰间挂着枚刻着“灵纹商会”的铜牌。
“小友，在下许平，外城灵纹商会巡查使。”老者站定，目光灼灼，“能让老朽看看你的符纸吗？”陈墨递过残片。
许平指尖刚碰到符灰，识海里突然炸开轰鸣——那残留的纹路竟在他识海深处勾勒出完整的雷纹结构！
他猛地抬头，看见陈墨眼底流转的金芒，终于确定：“天纹识海...难怪能画出这等神纹。”
“许长老！”赵怀仁挤过来，额头冒冷汗，“这小子是市井匠人，哪能...”“闭嘴。”许平打断他，转身对陈墨笑道，“小友可愿随我去外城灵纹会？
凭你这手本事，莫说九品，便是七品灵纹师资格，也能直接评下。
“围观人群炸开了锅。
阿狗举着糖葫芦蹦得老高：“墨哥要当大灵纹师啦！”卖菜老妇搓着围裙：“我就说这娃子不一般...”陈墨望着许平腰间的铜牌。
牌面的灵纹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像极了残卷里女子画的纹路。
他摸了摸胸口的木牌暗格，那里藏着母亲的银簪和“凡纹可通天”的遗言。
“好。”他说，声音里带着少年人少有的坚定，“我跟您去外城。”吴明耀踉跄着爬起来，一句话没说就往巷子里跑。
赵怀仁张了张嘴，最终垂头跟着走了，玄色衣摆扫过擂台的焦坑。
日头西斜时，许平的马车停在镇口。
陈墨回头望了眼青檀镇的屋檐，晨光里那个蹲在纸人堆里的少年，已经留在了昨天。
他摸出刻刀，刀鞘上的凡纹在风里泛着淡金，像道正在生长的印记。
“外城灵纹会。”他轻声说，“凡纹宗...我来了。”马车铃铛响起，载着少年往朝阳方向驶去。
远处山尖的云被染成金红，像是铺了条通往云端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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