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闭合的嗡鸣还在耳畔回响,陈墨已顺着门内通道疾行。
他的指尖始终抵着喉间,那里贴着半张隐识符——是昨夜用山鬼残枝混着朱砂仓促绘制的,符纹边缘泛着青黑,像条随时会断裂的蛇。
“得快。”
他低喘着,神识如蛛丝般铺开。
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刻满褪色的灵纹,与母亲临终前在他手心画的那道纹路有七分相似,可此刻容不得细想。
秦家养子秦无极的气息他太熟悉了——三日前在青檀镇街头,对方捏碎茶盏时迸溅的灵纹碎片,至今还嵌在他的袖口。
转过三道弯,光线突然明亮。
陈墨眯眼望去,前方空地上挤着百来号人,粗布短打与绫罗绸缎混杂,正是天工宗小秘境选拔的考生队伍。
他迅速扯下腰间的纸人吊坠,塞进怀里,又从脚边捡起件洗得发白的杂役衣袍套上。
衣摆沾着草屑,混着泥土的腥气钻进鼻腔,倒比他身上那股长期浸在纸灰里的檀木香更安全。
“喂!新来的!”
一名戴斗笠的灰衣汉子冲他扬了扬下巴,排到队尾去,马上要测灵纹品阶了。
“陈墨垂眼应了声,余光瞥见汉子腰间挂着半块玉牌,刻着”天工外门“四个字——是维持秩序的杂役。
他脚步微顿,故意踉跄两步,让神识扫过对方的灵纹波动。
确认对方不过是二品灵纹师后,才低头混入队伍。
队伍最前方支着张青铜案几,案后立着位穿月白纹袍的女子。
她眉峰如刃,发间金步摇坠着细小的灵纹刻片,每动一下都发出细碎的轻响。
陈墨认得她——韩青羽,天工宗核心弟子,去年在青檀镇外城拍卖会上,曾当众碾碎过秦家呈献的劣质聚灵纹,“灵纹师的手是刻道的笔,不是涂粪的刷”,她当时的冷笑,连空气都结了冰。
“初选考的是通脉符。”韩青羽的声音像浸了寒潭,“按《通脉纹谱》绘制,引灵泉入第三号玉瓶。
错一道纹,偏半寸走向,都算失败。“她指尖轻点案上的青铜鼎,鼎中腾起白雾,凝成《通脉纹谱》的虚影——七条主纹如溪流,三条副纹似支流,末了要收束成螺旋状的引灵口。
陈墨盯着那虚影,喉结动了动。
他识海中的小金日微微发烫,竟将《通脉纹谱》的每道纹路都拆解成了灵韵脉络——主纹该绕三圈半,副纹该斜插七分,引灵口的螺旋该顺时针转十三度。
可他故意错开半分,在副纹与主纹的交汇点上,多添了道反向的折痕。
“这小子怕不是傻的?”
“副纹往左转?《纹谱》上明明是右!”
周围考生的窃笑像针,扎得后颈发疼。陈墨捏着符纸的手稳如磐石——他早用神识穿透了这张竹纸:纤维走向呈左旋,恰好能抵消灵纹偏差带来的斥力。
就像扎纸人时,用稻草的韧性补竹骨的脆,用棉线的软度调纸浆的硬。
“交卷。”
他将符纸轻轻放在检测阵上。
韩青羽的指尖刚要落下,青铜阵突然泛起金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通常通脉符失败,阵光会转为暗红;
成功则是清亮的银白。
可此刻的金光……竟比宗内亲传弟子的符纸还要灼眼?
“咕嘟——”
灵泉从鼎中涌出的刹那,陈墨的睫毛颤了颤。
水流没有顺着符纹走,反而贴着纸边的纤维蜿蜒,像条认路的蛇。
第三号玉瓶的瓶口刚泛起涟漪,水滴已精准落入,在瓶底溅起细小的珍珠。
全场死寂。
韩青羽的金步摇晃了晃,她俯身盯着符纸,指尖凝聚灵纹微光,却触不到半丝灵韵波动。
“这......是灵纹吗?”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少见地带上了疑惑。
人群后方,秦无极捏着折扇的骨节泛白。
他望着陈墨的背影,总觉得哪里熟悉——像极了三日前在青檀镇破庙,那个用残纸画出破妄纹的扎纸匠。
“他没动用灵纹,却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低声道,扇骨重重敲在掌心。
“三公子且看。”
莫言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小秘境里机关重重,就算他藏得再深,总要用灵纹破阵。
到那时......“他指腹划过腰间的玉牌,牌面浮现出暗纹,”属下已让人把他分到丙字队,最险的那条路。
“秦无极的嘴角勾了勾,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好,让他先进去。”
“你这手扎纸匠的小把戏,倒比灵纹有意思。”
陈墨转身,看见个身形瘦削的女子。
她的眉尾有道淡疤,左腕系着串褪色的红绳,每颗珠子上都刻着极小的“寿”字——是给亡者扎纸时才用的往生纹。
“黄三娘。”
女子伸出手,掌心躺着半块碎玉,“昨日在山脚,我见你用震纹掀翻了山鬼的枝条。”
陈墨盯着那半块玉,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铜片。
他没接,只是淡淡道:“杂役房的破符纸,能有什么把戏。”
黄三娘笑了,碎玉在她掌心转了个圈,又收进袖中:“丙字队的路,要过三重火阵。”
她转身时,红绳在风里晃了晃,“听说火阵的纹枢,藏在炉壁的纤维里。”
陈墨望着她的背影,识海中的小金日突然灼热。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刚才绘制符纸时的压痕,像道未完成的纹路。
“下一轮测试,申时三刻,熔纹复刻。”
韩青羽的声音再次响起,“地点在......”
陈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的建筑群里,有座熔炉正吐着暗红的火舌。
炉壁上的灵纹若隐若现,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在他手心画的那道——“墨儿,凡纹不是残次品,是能劈开天道的刀。”
风卷起地上的符纸碎屑,陈墨握紧刻刀。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混着熔炉的轰鸣,像极了当年雨夜里,纸人棚被风掀翻时,那些未烧完的纸人在火中发出的轻响。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火,烧了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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