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反手闩上后窗时，指尖还在发颤。
老仆阿福伯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像一根细针轻轻挑动他紧绷的神经——他不敢应声，先将怀里滚烫的金属板和玉简往桌上一放，借着月光凑近去看。
两道金光突然从器物表面腾起，在桌面交织成一条发光的脉络。陈墨瞳孔骤缩，这光带竟与方才地宫残卷上的朱砂红点连成一线，终点处的光斑随着月光明灭，像极了某种活物在呼吸。
他喉间泛起腥甜，十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母亲被人追杀时塞进他怀里的布包，里面裹着半块刻着奇怪纹路的碎玉；还有她最后贴在他耳边的话，“墨儿，等你长大，去镇北找娘”。
“小墨？”阿福伯的声音更近了，门框被老迈的手推得吱呀响。陈墨猛地惊醒，迅速将金属板和玉简叠在一起。
两件器物相触的瞬间，灵韵如活鱼般窜动，金属板表面的傀儡纹突然扭曲重组，与残卷上的血色纹路缠绕成一幅全新图腾——中心是团模糊的阴影，下方一行小字浮起：“万纹源启，三脉共启之钥。”“是...娘的笔迹。”
陈墨指尖抚过那行字，残卷边缘的焦痕还带着烟火气，像在诉说当年那场追杀的惨烈。
他从怀里摸出块破布，正要将两件器物包起，窗外突然传来瓦砾轻响。
后巷的月光被云遮住了半角。
陈墨瞬间熄灭烛火，贴着门缝往外看——屋檐下蜷着个黑影，正仰着头。尽管夜色模糊，他还是认出那是白天在夜市见过的小哑巴。
那孩子白天蹲在花婆婆的糖画摊旁，穿得破破烂烂，眼神却亮得反常。
此刻他蹲在陈墨家的青瓦上，双脚悬在屋檐外，目光像根细针，正扎在桌上叠放的纹板和残卷上。
“小墨？”阿福伯的手已经搭上门闩。
陈墨心下一紧，突然伸手按住老人手背：“阿福伯，我今晚想一个人看会儿书。”
他声音发哑，却故意放得轻快，“您先歇着，我给您煨的梨汤在灶上温着呢。”
阿福伯的手顿了顿，咳嗽两声：“成，别熬太晚。”
脚步声渐远后，陈墨立刻转身拉开门。
小哑巴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门，惊得往后一仰，差点从瓦上摔下来。
陈墨眼疾手快捞住他后领，这才看清孩子脸上沾着泥，右耳缺了半块，像被野兽咬过。
“你跟着我？”陈墨捏着他手腕。
小哑巴不挣扎，只是用另一只手在半空快速比划——那是灵纹师特有的手诀，每个动作都对应着某种纹路的起承转合。
陈墨瞳孔微缩，他认出其中几个手势：“源”、“脉”、“启”，正是图腾上的关键节点。“你...能看懂这个？”
陈墨拽着他进了屋，将纹板和残卷摊开。
小哑巴立刻凑过去，指尖几乎要贴上金属表面，眼底泛起和铁傀眼窝相似的幽光——但更清，像深山里的寒潭。
陈墨心头一跳，突然想起地宫通风管道逆转时，他用神识扫到的那缕若有若无的灵韵，竟和这孩子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说话。”陈墨压着他肩膀，“谁派你来的？”
小哑巴摇头，手指继续比划，这次更快了，最后指向窗外。
陈墨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月光下，那道发光的脉络正指向城西方向。
“墓园？”
陈墨翻出从书摊淘来的外城地图，脉络终点果然标着“乱葬岗”三个字。
他捏紧地图边缘，十年前母亲出事那晚，镇北乱葬岗的方向也飘着血雾。
小哑巴突然拽他衣袖，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指了指纹板，再指墓园。
“你要跟我去？”陈墨盯着他。
小哑巴用力点头，喉结动了动，发出类似幼兽的呜咽——原来他不是真哑，只是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次日清晨，陈墨将纹板和残卷藏在怀里，小哑巴像团影子似的跟着他。
出城时，他故意绕了三条小巷，可每次回头，都能在墙根或树后看见那孩子的破布衫。
直到进了乱葬岗，腐叶的腥气漫上来，陈墨才察觉不对——脚边的野蔷薇丛里，藏着枚刻着“困兽纹”的铜钉，若踩上去，藤蔓会立刻缠住脚踝；再往前五步，土堆下埋着“震纹”，触发后能掀翻半座山。
小哑巴突然拽他裤脚，指了指左侧。
陈墨低头，看见泥地里有半枚被踩碎的“引魂纹”——这是灵纹师专门用来标记活物的。
他后背发寒，这些陷阱伪装得极妙，连他的神识都差点漏过，可小哑巴每走十步就会停住，用脚尖点一点陷阱位置，像在玩什么只有他们懂的游戏。
“你到底是谁？”
陈墨在第七个陷阱前蹲下，按住小哑巴肩膀。
孩子仰起脸，右耳的缺口在阳光下泛着白，突然伸手戳了戳陈墨心口——那里正贴着纹板，热度透过布料灼着皮肤。
“万纹源启...”陈墨喃喃重复图腾上的字。
小哑巴突然往前跑，在墓园最深处的老槐树下停住。
那里立着块被藤蔓覆盖的石碑，碑身刻满已经风化的古纹，陈墨用神识一扫，竟发现这些纹路和母亲残卷上的血纹同源。
“是这里。”
他将纹板贴在碑面。
金属与石质相触的瞬间，图腾突然大放光明，藤蔓像被火燎了似的蜷缩着退开，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露出向下的石阶。
小哑巴第一个迈了进去，沙哑的声音突然清晰：“小心...那里...藏着你娘的记忆。”陈墨的呼吸顿住。
十年了，他终于要触到母亲留下的真相。
他摸了摸怀里的残卷，又看了看小哑巴的背影——那孩子的影子在石阶上拉得老长，竟隐约显出某种古老纹章的轮廓。
而此时的青檀镇另一头，商会议事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周老执事捏着刚送来的密报，指节泛白。
密报上只写着四个字：“乱葬岗，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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