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镇祠堂的雕花木门被拍得咚咚响时,陈墨正蹲在墨纸斋的门槛上磨墨。
老槐树上的蝉鸣炸成一片,他盯着砚台里打转的墨汁,听见隔壁王婶子的大嗓门:“墨哥儿,长老们让你去祠堂,说赵执事要当众对质!”砚台“咔”地裂了道细纹。
陈墨抹了把额头的汗,指腹在裂纹上轻轻一按——和昨日官差踹门时,门框裂开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他想起昨夜小翠缩在灶房烧纸时,火苗里蹿出的那缕黑烟,像极了赵怀仁腰间玉牌上的暗纹。
祠堂里的檀香呛得人睁不开眼。陈墨被两个青壮汉子架着推进来,迎面撞上赵怀仁肿成猪头的脸——左眼眶还青着,是官差那脚踹的。
供桌后坐着七位长老,最中间的张老头敲了敲惊堂木:“陈墨,赵执事说你私刻引煞纹,坏我青檀镇风水,可有此事?”“引煞纹?”陈墨扫过赵怀仁藏在袖中的右手——指节泛白,正攥着半张残纸。
他突然笑了,“赵执事昨日刚栽赃我,今日就换了说辞?”“住口!”赵怀仁踉跄着扑过来,被身后的护院一把拽住,“你昨日烧了引煞纹的样纸,当我们查不出来?李屠户家的牛夜里发疯撞墙,王二婶的闺女突然高烧说胡话,全是你那邪纹招的煞!“祠堂里炸开一片议论。
陈墨望着台下红了眼的李屠户、攥着药罐的王二婶,喉结动了动——前日李屠户还送他半块酱牛肉,王二婶的闺女总扒着他的柜台看扎纸人。
他伸手按住供桌,神识如潮水漫开,瞬间扫过赵怀仁袖中残纸的纹路:“赵执事,你说的引煞纹,可是这半张?”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赵怀仁的手猛地一抖,残纸“啪”地掉在地上。
陈墨弯腰捡起,指尖划过泛黄的纸边:“这纹路起笔在丙位,收笔勾向壬水,是灵纹坊库房里第三排木架上的残卷。”他抬眼看向张老头,“张长老去年腊月还说要烧了那卷,赵执事却偷偷藏了半张。”
赵怀仁的脸涨成猪肝色:“你...你怎么知道?”“因为我在你藏残纸的砖缝里,画了道隐纹。”
陈墨从怀里摸出张镇宅符,银芒在符上流转,“前日官差搜我屋子时,你们要找的引煞纹早被我换了——这符里缠着镇煞纹,能把怨气引到槐树根下。”他指向窗外老槐树,“李屠户家的牛撞墙,是因为牛棚后埋了赵执事的‘引煞纹’;
王二婶闺女发烧,是他在药罐底下贴了阴纹。”祠堂里死寂片刻。
李屠户突然冲过去揪住赵怀仁的衣领:“我家牛棚后那破纸,是你前日半夜塞的?”王二婶的药罐“当啷”落地,她抖着手指掀开衣襟——里层果然贴着张发黑的符纸。“一派胡言!”赵怀仁嘶声尖叫,“你娘当年就是个邪修!
她死前还喊什么’凡纹可证道‘,根本是歪门邪说——““住嘴!”一声苍老的喝骂打断了他。李婆婆扶着拐杖颤巍巍走上台,银发被穿堂风掀起一缕。
陈墨望着她眼角的泪痣——和母亲旧画像上的泪痣,长得一模一样。“当年陈娘子被追杀前夜,就是在我家灶房画的符。”李婆婆的手抚过陈墨的发顶,像母亲从前摸他的头,“她画的纹和墨哥儿现在画的一样,银亮亮的,说要给咱们这些没灵根的人,也指条活路。”
祠堂的房梁上落了只麻雀,扑棱棱撞在窗纸上。陈墨望着李婆婆颤抖的手,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兰干花——也是这样的温度,这样的触感。
他喉头发紧,攥着符纸的手沁出冷汗:“我娘...她真的没疯?”“没疯!”李婆婆掏出手帕擦泪,“她走的那晚下着雨,怀里揣着本破书,说’凡纹不是低贱,是大道根基‘。后来有穿黑衣服的人追来,我躲在柴堆里,听见他们喊’灵纹宗余孽‘...““够了!”赵怀仁突然挣开众人,踉跄着退到门口。
他扯下腰间的玉牌摔在地上,碎片里滚出粒暗红珠子,“陈墨,你以为扳倒我就赢了?告诉你——“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阴毒如蛇,”灵纹宗早被灭了,你娘是叛宗,你也是!“话音未落,他已撞开祠堂门冲了出去。
张老头喊了两声“追人”,却没一个人动——所有人都望着陈墨,望着他攥得发白的拳头,望着他眼底翻涌的光。
月上中天时,陈墨站在村东头的废屋前。
断墙爬满野藤,门楣上“陈宅”二字早被风雨剥蚀。
他摸出火折子,照亮屋内——梁上悬着半截红绸,是母亲当年的喜服;墙角堆着碎陶片,是他小时候摔碎的饭碗。
“娘,我来找你了。”
陈墨蹲下身,指尖划过青石板缝——那里有道极浅的刻痕,和他神识里的灵纹脉络一模一样。
他抠开石板,底下埋着个木盒,盒里躺着块半指宽的木牌,正面刻着纠缠的灵纹,背面隐约能辨“灵纹宗·主脉”几个小字。
木牌突然发烫,陈墨的神识里炸开一道光。他看见母亲的影子在光里转身,笑着说:“墨儿,凡纹不是末流,是要劈开天道的刀。”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飞了屋顶的乌鸦。
陈墨把木牌贴在胸口,转身时瞥见院角的纸人堆——白日里扎的送葬纸人,此刻竟直挺挺立着,空洞的纸眼里泛着幽光,像在等他。
他摸出怀里的玉兰干花,花辩上的银纹突然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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