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手指在《灵纹入门残卷》的封皮上摩挲了三回,指腹被粗粝的纸页磨得发疼。
月光漏进窗棂时,他终于掀开了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字迹像被虫蛀过的米,东缺一块西少一笔,他从前只当是母亲抄错的杂记。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第三行“灵纹者,天地气脉之显”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行字在眼底晃了晃,竟像活过来的银线,顺着笔画脉络游走。
陈墨喉结动了动,想起白日里纸人睁眼时,神识翻涌看见的断裂银线——此刻书页上的字迹,竟和那些银线的走向有几分重叠!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刚要触碰书页,残卷突然发烫。
掌心的温度顺着指缝窜进识海,陈墨眼前猛地炸开一片星芒。“这是...”他喃喃着,看见原本模糊的字迹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那些缺漏的笔画自动补全,在书页上方浮起一道半透明的纹路,像藤蔓又像血管,每根分支都泛着细碎的光。
灶房里张叔的咳嗽声突然传来,陈墨惊得缩回手,残卷“啪”地合上。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掌心,后脊渗出冷汗——方才神识里多出的信息太清晰了,他甚至能“看”到那道灵纹该从左上角起笔,绕三圈后在右下角收束,每道弯转的弧度都刻进了骨头里。
“凡纹可证道...”他摸出枕头下母亲的帕子,帕角的玉兰花和残卷里飘出的干花严丝合缝。张叔的话在耳边回响,陈墨的手指重重按在残卷上,“娘,你留的东西,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第二日天没亮,陈墨就摸黑裁了张黄纸。他跪在灶前,借着火光铺开纸,笔尖悬在半空又顿住——若这灵纹真如神识所见,画错了会不会引火烧身?“怕什么?”他咬了咬舌尖,疼意让脑子更清醒,“总比被赵怀仁逼死强。”
笔锋落下的瞬间,陈墨的神识自动蔓延开。他“看”到黄纸里的纤维像活了的丝线,正随着笔尖的走向轻轻颤动。第一笔横,第二笔弧,第三笔绕着前两笔打了个转——当最后一笔收住时,黄纸突然“嗡”地轻震,边缘泛起细密的银光,像撒了把碎星子。“成功了?”陈墨捏着纸的手发颤,指尖触到银芒的刹那,一股暖流顺着手臂窜进丹田。他突然明白张叔说的“纹灵认主”是什么意思了——这道灵纹,竟在主动向他示好。窗外传来小翠的喊门声:“墨哥!镇东王家奶奶头七,纸马被野狗啃了半拉,赵执事说只有’邪术‘能修,王婶子急得直哭!
“陈墨把黄纸塞进怀里,出门时撞翻了矮凳。
他看见王婶子站在巷口,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见着他就扑过来:“墨哥儿,你扎的纸人最灵,求你救救我们家那口子...”“我试试。”
陈墨跟着她往镇东走,路过灵纹坊时,门帘一掀,赵怀仁叼着烟杆踱出来,玄色锦袍在晨雾里泛着冷光:“王婆子,我早说了这破纸扎的东西,哪能镇得住野鬼?偏要信这小杂种的邪术——“
“赵执事。”陈墨停下脚步,喉结动了动,“纸马是死物,野狗啃的是皮,灵纹没坏透。”
赵怀仁的烟杆“咔”地断成两截。他盯着陈墨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行啊,你修。修不好,连你带你那破纸斋,一并赶出青檀镇。
“王家祠堂里,被咬坏的纸马瘫在供桌上,马腿缺了半块,露出里面的竹骨。陈墨蹲在桌前,神识铺展开——纸马里层果然还缠着半道淡青色灵纹,像条受伤的蛇。他摸出随身携带的朱砂笔,笔尖蘸了蘸清水。
神识里,那道残纹突然舒展了些,像是在给他指路。第一笔补在马腹,第二笔连到马颈,第三笔顺着破损处绕了三圈——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纸马的眼睛突然亮了。王婶子尖叫着后退两步,供桌上的烛火“呼”地窜起半尺高。
纸马的鬃毛无风自动,马蹄在供桌上敲出“哒哒”声,竟像活马般扬了扬头。“成了!”王婶子扑过去抱住纸马,眼泪砸在马背上,“我就说墨哥儿最灵!”陈墨退到门边,掌心全是汗。
他看见赵怀仁站在祠堂外,玄色锦袍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腰间三品灵纹师的玉牌——那玉牌此刻正泛着青灰色,像块淬了毒的石头。三日后晌午,个穿靛蓝粗布衫的汉子撞进墨纸斋。他往桌上拍了锭十两的银子,额头的汗直往下淌:“小哥,我家主子急着要五十张镇宅灵纹符,明儿天亮前得交货。”小翠数着银子的手顿住:“十两?这够买半间铺子了...”“我家主子说了,只要符好,再加五两。”汉子搓着衣角,“就是...图样得按这个来。”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张画满纹路的黄纸,“小哥您看看,可还画得?”
陈墨接过黄纸的刹那,神识突然刺痛。他“看”到纸里藏着道暗红纹路,像条扭曲的蛇,正顺着他的指尖往识海里钻!“能画。”他面上不动声色,把黄纸收进抽屉,“明儿寅时来取。”
汉子走后,陈墨关了店门。他把黄纸铺在桌上,神识如刀般劈开表层纹路——底下的暗红纹路赫然是“引煞纹”,专用来招阴魂入宅的违禁品!“赵怀仁。”陈墨捏着黄纸的手青筋暴起,他想起昨日王婶子往他兜里塞的枣子,想起李婆婆偷偷送的腌菜,“你要我死,我偏要你先栽。”
深夜,小翠裹着破棉袄撞开后门,发梢沾着露水:“墨哥!我听见灵纹坊的人说,那汉子是赵执事花银子雇的,他说等你画完符,就要带着官差来抓你!“陈墨从柜底摸出叠新黄纸,指尖在每张纸上快速勾勒:“小翠,去灶房把引煞纹的样纸烧了,灰倒在后院的老槐树下。”
他把画好的镇宅符码齐,又在最底下压了张自己画的引煞纹,“明儿他们来搜,就让他们看这张。”第二日卯时三刻,赵怀仁带着官差踹开墨纸斋的门。
他指着陈墨桌上的符纸,脸上的肥肉抖得像筛糠:“大人您看!这就是引煞纹,他想害人性命!“官差刚要伸手,陈墨突然按住符纸:“且慢。”他翻开最底下那张,“赵执事,您看这纹路的起笔——”他指尖划过暗红纹路,“和灵纹坊库房里的引煞纹残卷,是不是同一只笔?”赵怀仁的脸“刷”地白了。他看见官差的目光扫过自己腰间的玉牌,又扫过陈墨桌上的镇宅符——那些符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连官差怀里的罗盘都在轻轻颤动。
“带回去审!”官差踹了赵怀仁一脚,玄色锦袍沾了泥,“敢栽赃良民,先吃三十大板!”陈墨站在门口,看着赵怀仁被拖走时扭曲的脸,突然想起张叔昨夜说的话:“镇里的长老们要开集会,说是要定‘邪术’的规矩。”
月光爬上青檀镇的老槐树时,陈墨摸出怀里的残卷。书页间的干玉兰突然飘起来,在他掌心打了个转,落在新画的镇宅符上——银芒更亮了,像道要劈开黑夜的光。远处传来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夜枭。
陈墨望着灵纹坊的方向,那里的灯笼还亮着,映出几个模糊的人影——像是镇里的长老们,正凑在一起说话。他低头抚平符纸,神识里又浮起那道灵纹的脉络。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那些银线不仅缠着纸,更缠着整个青檀镇的气脉,像张网,也像把刀。
“凡纹可证道。”陈墨轻声念着,把符纸收进抽屉。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了些,照见他眼底的光,比符纸上的银芒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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