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灯在镇东头晃成一团暖黄光晕时,陈墨跟着莫娘子拐进条青石板小巷。
巷口挂着块褪色木牌,“归云楼”三字被风雨蚀得只剩半道痕迹,门帘却簇新——青竹纹绣得极细,针脚里渗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进来。”莫娘子掀帘的动作很轻,银簪在门框上磕出点脆响。
陈墨跨进门,鼻尖先撞上股陈茶混着墨香的味道。
二楼雅座的雕花窗半开着,月光漏进来,照见桌上摆着份卷成筒的黄纸,封泥是雾城议会特有的三瓣莲纹。
“这是今晨刚到的通告。”莫娘子坐进木椅,指尖在封泥上轻轻一挑,纸卷“刷”地展开。
陈墨凑过去,见上面用朱砂写着“雾城纹战·第三十七届”,末尾盖着雾城七家灵纹坊的联印。
他喉结动了动:“万纹源启的......”“门槛。”莫娘子截住他的话,目光扫过窗外,“三日后辰时,中央广场设擂。
胜者可持’纹战令‘入万纹源启,败者......“她顿了顿,”连外围都近不得。“陈墨的手指无意识抠着桌沿。
母亲残卷里“三脉共启”的密语突然在脑海里炸响,他想起秦无极说“万纹源启不是你能碰的”,想起纸条上“活体灵纹阵”的字样。
指节因用力泛白,他盯着通告上“九品至三品灵纹师可参”的字样,声音发涩:“我现在......”“二品。”莫娘子突然开口,“你昨夜破青冥坊锁灵阵时,绘制的逆流纹已有二品雏形。”她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牌,牌面刻着朵半开的莲,“这是雾城议会特批的参赛凭证,我替你递了文书。”
陈墨的手悬在玉牌上方,又缓缓收回来:“为什么帮我?”莫娘子的银簪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她低头拨弄茶盏,青瓷与指尖相碰的轻响里,声音像浸了水的棉:“你母亲臂弯的淡金纹,是灵纹宗‘护道印’。”她抬眼时,陈墨看见她眼底浮着层水雾,“二十年前,我与她同是宗里杂役。”
茶盏“当啷”坠地。
陈墨弯腰去捡,指腹擦过碎瓷片的刺疼让他清醒些。
他攥着玉牌,触感凉得像母亲临终前的手。“我需要准备。”他说,声音哑得厉害。
“去坊市。”莫娘子起身时,裙角扫过陈墨的衣角,“但别抱太大指望——青冥坊这两日收走了三成灵纹石,剩下的......”她没说完,推门出去时,风卷着半片枯叶扑进来,落在通告上。
陈墨攥紧玉牌出了归云楼。
青檀镇的坊市已近宵禁,只有几家灯火晃着,他刚走近“万宝阁”,就听见柜上伙计扯着嗓子喊:“灵纹铜?早被青冥坊包圆了!三品以上的材料?您打听打听去,哪家还有?““陈公子。”熟悉的嗓音从巷子里传来。
林掌柜缩着脖子靠在墙根,手里提着个粗布包裹,见陈墨走近,迅速塞过来:“我托老交情从外城淘了点寒铁纹纸,勉强能刻二品纹。”他搓了搓手,目光往四周扫,“青冥坊的人盯得紧,说是要‘清理’没背景的参赛者......”陈墨解开包裹,寒铁纹纸特有的冷冽气息窜进鼻腔。
十二张纸整整齐齐码着,最上面那张还带着刻刀刮过的细痕——是林掌柜自己试过的。
“谢了。”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回到墨纸斋时,老仆已经睡了。
陈墨点起油灯,把寒铁纹纸铺在案上。天纹识海刚展开,满室的纹路便在眼前流动:灯芯的火纹蜷成小蛇,纸页的纤维纹像蛛网,连窗棂的裂纹都泛着淡青色灵韵。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识穿透纸页。
二品灵纹需要“冷却”与“聚能”双脉并行,可寒铁纹纸承力弱,稍有不慎就会爆纹。
他指尖在桌面虚划,残卷里的三角纹路突然浮现在脑海——母亲曾说“凡纹无界,破的是人心的桎梏”。
“试试。”陈墨摸出刻刀,在第一张纸上轻轻压下。
神识里,灵韵像溪水般沿着他规划的路径流淌,冷却脉走“之”字缓速,聚能脉绕“螺旋”增压。
当最后一道纹收笔时,纸页腾起缕白烟,却没裂开——成功了。
他数了数,十二张纸竟刻出七张能用的。
窗户外传来更漏声,陈墨把刻好的纹纸收进木匣,刚要吹灯,就听见院外有细碎的脚步声。
神识扫过的瞬间,他脊背发凉。
三团模糊的影子贴在院墙上,每人腰间都别着刻刀,刀身缠着黑布——是天衍宗特有的“隐纹刀”。
陈墨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在墙角埋下颗青灰色珠子,那是“监纹珠”,能实时传送灵纹波动。
等脚步声消失,陈墨摸出张空白纹纸。
天纹识海运转到极致,他盯着监纹珠的位置,指尖快速划动:“回溯纹,转。”当最后一道纹收笔时,监纹珠突然爆起团蓝光,里面的灵韵顺着他布下的纹路,“唰”地窜向青冥坊方向。
次日清晨,坊市炸开了锅。陈墨端着碗豆浆站在“百味斋”门口,听茶客们议论:“青冥坊昨晚抓了个偷纹战情报的!
那贼身上还带着天衍宗的腰牌呢!“熟悉的冷笑声从身后传来。
陈墨转身,正撞见秦无极倚在街角的槐树上,手里转着枚玉扳指,上面刻着“秦”字。
他穿了件月白锦袍,腰间的御纹刀泛着冷光:“听说你要参加纹战?”陈墨没说话,垂眼盯着秦无极的鞋尖——沾着新泥,是刚从青冥坊回来的。
“杂役的儿子,也配站在雾城的擂台上?”秦无极往前走了两步,扳指在陈墨眼前晃,“我劝你趁早退赛,省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赌斗我赢过一次。”陈墨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纹战,也未必输。”秦无极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盯着陈墨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手指戳了戳陈墨怀里的木匣:“行啊,三日后,我在擂台上等你。”说完转身就走,衣摆带起的风里,飘来句低不可闻的:“希望你能撑过第一关。”陈墨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摸了摸怀里的残卷。
月光下流转的淡金纹突然烫了下,像在提醒什么。
他抬头望向雾城方向,晨雾里隐约能看见中央广场的擂台尖顶——三日后,那里会站满各宗各坊的灵纹师,而他,要在其中撕开条血路。
风卷着片槐叶落在他脚边,陈墨弯腰捡起,叶面上的脉络在晨光里泛着青。
他把叶子夹进残卷,转身往墨纸斋走——该再试试那七张纹纸了,毕竟,三日后的擂台,容不得半分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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