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将染血的门闩扣上时，指节还在发颤。
林掌柜的药箱在桌上投下团模糊的影子，他盯着那团影子，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按在胸口——那里贴着那枚玉简，还残留着方才战斗时的体温。
“要试试吗？”林掌柜的声音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轻轻荡开。
他不知何时已退到门边，背靠着斑驳的木墙，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铜锁，“我守着门。”陈墨没说话。
他坐回方凳，将玉简平放在桌上。
灯芯“噼啪”爆了个花，幽黄的光映得玉简便面的纹路忽明忽暗，像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他深吸一口气，灵识如游丝般探入玉简——指尖刚触到那层冰凉的玉壁，整个人便如坠冰窟。
不是痛，是铺天盖地的熟悉。记忆里总浮着的那道背影突然清晰起来：青布裙角沾着墨点，弯腰替他系歪了的领口，发间的木簪蹭过他额头，带着皂角的清香。
玉简里的影像比记忆更鲜活，女子抬眼望来，眼角的泪痣和他镜中所见一般无二。“小墨。”她的声音裹着细不可闻的颤，“若你能看到这段话，说明你已踏上证道之路。”陈墨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伸手触碰那团光影，却只碰到满掌的空气。
案几上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映得女子的身影忽远忽近，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凡纹之道，需借势而行。”她的指尖虚虚点在虚空某处，“去这个坐标，那里有我留给你的......”话音未落，影像骤然碎裂成星芒。
陈墨下意识去抓，掌心里却多了道浅淡的印记——是用灵纹刻就的坐标，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林掌柜轻咳一声：“需要我备马车？”“不用。”陈墨扯过桌上的粗布，将玉简仔细裹好，“外城巷弄窄，马车太招眼。”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替我找顶斗笠，檐边压低点。”
第二日黄昏，外城的雾比往日更浓。
陈墨压了压斗笠，沿着青石板路往城南走。
巷子里飘着腌菜的酸腐味，墙角的青苔滑得他险些踉跄。
他贴着墙根走，耳尖微动——后方三步远的石板缝里，有片枯叶被踩碎的轻响。
“跟着吧。”他在心里冷笑。天衍宗的杀手昨日刚试过，今日若不来盯梢，倒奇怪了。
坐标指向的废弃工坊藏在七条死巷的尽头。
陈墨站在断墙前，望着门楣上“千机坊”三个褪色的铜字，喉间泛起股腥甜——这是母亲日记里提过的“旧识之地”，她曾说“千机坊的老东家最会藏东西”。
他摸向墙角第三块砖，指尖刚触到砖缝里的凹痕，整面墙突然泛起刺目的红光。“小心！”陈墨本能地后仰，却还是被一股暴烈的灵力撞得飞了出去。
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的瞬间，他看见道白影如鹤掠至，腰肢轻旋便托住他的后背。“你娘......是我师父。”莫娘子的声音比他想象中更轻，带着点旧书页的干燥气息。
陈墨仰头，斗笠滑落，露出额角渗出的血珠。
女子垂眸看他，眉峰未动，眼底却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在看团火，又像在看团随时会灭的灯。
“感应印被人动过手脚。”莫娘子扶他站起，指尖在墙面上划过，“原本该是引灵纹，现在......”她的指腹沾了点墙上的红纹，放在鼻端轻嗅，“是赤焰纹的残料，有人想借你触发杀阵。”陈墨的神识悄然展开。
他能看见莫娘子袖口翻出的半寸绣纹——是极细的缠枝莲，每片花瓣里都藏着道隐纹，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您......”“先进去。”莫娘子打断他，从袖中取出枚青铜钥匙，“你娘当年教我开锁时说，最危险的锁，往往藏在最显眼的地方。”密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墨的瞳孔骤缩。
石桌上的青玉匣被剖成两半，碎玉渣里还粘着半片烧焦的帛书；墙上的灵纹柜空了大半，只剩几个刻着“凡纹残卷”的木牌歪倒在角落；最里侧的石台上，原本该供着的青铜鼎不翼而飞，只留个积灰的圆印。
“有人比我们早到了一步。”莫娘子的声音冷了几分。
她拾起块碎玉，指腹抹过玉面的刻痕，“手法很利落，是天衍宗的‘断纹手’。”话音未落，整座工坊突然剧烈震动。
陈墨被甩向石壁，却在触到墙面的瞬间，神识里炸开刺目的光——四壁的青砖正渗出暗红纹路，像无数条毒蛇在游走。
“是连环杀阵！”莫娘子拽住他的手腕，“他们知道我们会来，提前布了局！”陈墨的额头沁出冷汗。
他能看见那些灵纹的脉络：主纹从东北角的石柱延伸，分支出十三条副纹，每条副纹末端都缠着道淬毒的刺纹。
若等主纹完全激活，整间密室会变成座绞肉机。
“核心在石柱底部！”他的刻刀划破指尖，鲜血滴在地面，“引气纹！”血珠落地的刹那，地面浮现出淡金色纹路。
陈墨的神识如网般铺开，精准地缠住那条主纹的“命门”——那是道极细的回环纹，像根绷紧的弦。
他咬着牙，刻刀在掌心划出更深的伤口，血珠顺着刻刀流向石柱。
“逆流纹，起！”暗红的主纹突然扭曲，像被只无形的手猛地拽住。
陈墨眼前发黑，却看见莫娘子的身影闪到他身侧，指尖点在他后颈的大椎穴上——股清凉的灵力涌进他体内，让他的神识重新凝聚。
“凡纹......竟能引动天地灵韵？”莫娘子的声音里有了丝震颤。
两人冲出工坊时，暮色已沉。陈墨的衣襟被划破数道，却没流半滴血——他腰间的修复纹泛着淡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伤口。
身后传来追喊声，他侧头看莫娘子，发现她鬓角的碎发都被冷汗浸透，却仍在冲他点头。
“他们的灵纹布局有漏洞。”陈墨的神识扫过后方三条岔路，突然拽着莫娘子拐进左边的死巷，“最后那条副纹是‘引雷纹’，我们可以......”“借雷反杀？”莫娘子眼睛一亮。她抬手在墙上划出道火纹，“我来引雷，你布逆纹！”陈墨的刻刀几乎要烧起来。
他能清晰感知到莫娘子体内的灵纹流转——那些藏在她经脉里的细小红纹，正随着她的灵力运转形成漩涡。
而他体内，那枚玉简突然开始发烫，竟有股热流顺着他的灵脉涌出，与莫娘子的灵力产生共鸣。
“就是现在！”陈墨的刻刀重重按在墙上。
两道灵纹同时亮起：一道赤如烈焰，一道金若星辉。
追来的杀手刚冲进巷口，便被劈头盖脸的雷火掀翻在地。
陈墨扶着墙喘气，听见莫娘子在他耳边低叹：“你真的......没有灵根？”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笑了：“我娘说，凡体，才是最妙的灵纹载体。”密信是从通风口飘进来的。
陈墨正替莫娘子包扎手臂的刀伤，那片素白的绢帛便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
他拾起展开，上面的字迹劲瘦如铁：“青冥坊，不过是天衍宗的一枚棋子。”莫娘子凑过来看，指尖轻轻一颤：“这是......我师父的笔迹。”陈墨的眼神骤然冷了。
他望向窗外，外城的灯火在雾里晕成模糊的光斑，其中最亮的那片，正是秦无极常去的青冥坊。
“是时候去会会那位秦少主了。”他将密信折好收进怀里，转身时瞥见桌上的玉简，它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像在应和什么。
林掌柜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红漆木盒：“方才有人送帖子来，说是青冥坊的秦公子请您明晚赴宴。”陈墨接过木盒。盒盖打开的瞬间，道金光窜出——是枚刻着“贵宾”二字的灵纹请帖，纹路里还缠着道若有若无的青纹，正是天衍宗“奴纹”的特征。
他抬头看向窗外，雾更浓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