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紫禁城角楼的飞檐时,秦飒的青布斗篷已经浸透露水。
他贴着范广宅邸后墙的阴影,指尖在砖缝里摸出第三块松动的青砖——
这是前日踩点时记下的机关,老将军虽隐居,却仍保留着守边时的警觉。
谁?院内突然传来断喝,是中气十足的老迈嗓音。
秦飒手一顿,索性掀开斗篷:范老将军,晚生秦飒,为于少保而来。
竹帘刷地被挑开,烛光映出个佝偻却挺拔的身影。
范广鬓角霜白,腰间还悬着半旧的虎符,那是当年于谦亲手赐的守御金牌。
他盯着秦飒腰间露出的半卷《忠肃集》,喉结动了动:三十六年了,头回有人夜里揣着于阁老的文集来叩门。
秦飒跟着进了正厅。
案上摆着半坛烧刀子,酒气混着药香,墙角还立着杆生锈的铁枪——枪头缺了个豁口,正是北京保卫战里挑落也先帅旗的那杆。
范广斟了碗酒推过来,酒液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说吧,要什么?
当年德胜门城头,于少保如何调度火铳营?秦飒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城防图,史书记载石亨率亲军守德胜门,可我查遍兵仗局档案,那日火铳手的调令是用朱砂笔批的。
范广的手指突然攥紧了酒碗。
他盯着秦飒眼底的灼光,像是看见当年那个穿着绯色官袍、站在冰天雪地里喊九门存,则京师存的人。
老将军的眼眶红了,喉间滚出粗重的喘息:好小子,连调令用朱砂都查出来了...
他转身走向后室,木屐在青砖上敲出急响,我这有本《守城实录》,是战后第三日写的。
当时石亨要烧了所有阵前记录,我藏在灶膛里——
话音未落,一本包着油皮纸的册子啪地拍在桌上。
秦飒翻开,泛黄的麻纸上是力透纸背的小楷:十月十一日辰时三刻,于少保披甲登德胜门,亲执令旗,命火铳营退五十步,待瓦剌骑兵过护城河再齐射......
字迹在亲执令旗处晕开,像是被泪水浸过。
这是我亲手记的。范广的声音哑了,那天他官袍里套着我送的锁子甲,甲叶上还沾着前一夜赶制的浆糊——
怕新甲片磨肉,他让厨娘煮了半锅浆糊浸软。老将军突然抓起酒坛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领,你要这些做什么?于阁老都死了......
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他没死。秦飒的手指抚过甲叶浸浆糊那行字,让三百年后的孩子知道,他们脚下的城砖里,埋着个为百姓披甲的宰相。
范广猛地抬头。
他看见年轻人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城头上的火把——那些被于谦点燃,又被石亨扑灭的光。
老将军突然拍案大笑,震得烛火直晃:好!
明儿天坛祈福,我让孙子抬着这册子去!他抄起笔在实录末页补了句范广,景泰元年冬,墨迹未干就推给秦飒,拿去吧,若要上殿对质,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骂两句昏官!
次日卯时三刻,天坛祈年殿外飘着薄雾。
秦飒站在圜丘坛中央,鞋底踩着青白石上斑驳的血痕——三百年后这里会被擦得锃亮,但此刻,每道裂痕里都还凝着当年的霜。
他袖中攥着范广给的实录,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检测到历史证物,投影成功率提升至87%。
秦先生,陛下已到祈年殿。小宦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飒转身,看见朱祁镇穿着玄色祭服站在丹陛上,龙纹在雾里若隐若现。
他想起前几日系统定位的时空坐标:景泰八年,夺门之变后第三日,于谦刚被押入诏狱。
臣今日设坛,为我大明祈福。秦飒对着御阶一拜,手悄悄按在腰间的定位器上,更要为三十万守城军民,祈一段不被篡改的往事。
系统的蓝光在掌心流转。
秦飒闭眼默念景泰元年十月十三日,德胜门,指尖的定位器突然发烫。
他听见人群中传来抽气声——抬头时,半空中的薄雾正被撕开道裂缝,像块巨大的琉璃幕布缓缓展开。
画面出现的瞬间,天坛炸了锅。
百姓们尖叫着后退,有老妇跪下来磕头,说这是神仙显灵;
御史们攥着朝笏的手直抖,几个年轻的甚至踉跄着撞翻了香案;
朱祁镇的冕旒歪了,他盯着空中那道身影,喉结动了又动——
画面里,穿着绯色官袍的于谦正站在德胜门城头,腰间的玉带被北风卷起,发绳散了几缕,却仍举着令旗大喊:火铳营听令!放!
那是......于少保?人群中突然有人喊。
是个卖炊饼的老汉,他颤巍巍指着画面里那个抢过士兵火铳、亲自装填火药的身影,当年我在德胜门外卖饼,亲眼见他站在箭雨里!
空中的画面越发明亮。
能看见于谦官袍上的血点——不是他的,是替身边士兵挡的箭;能看见他靴底沾着的泥,是前夜冒雨巡查城墙时踩的;能听见他的吼声穿透六百年光阴:京师亡,则华夏亡!
今日守城,不是为皇帝,是为城里的老弱妇孺!
现代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
【我去这画质!于少保的胡子都看清了!】
【他手里那杆枪是真的在抖!这绝对不是特效!】
【泪了,他说为老弱妇孺——这才是士大夫该有的样子!】
【系统快查情绪值!我现在就去喊人来直播间!】
秦飒望着空中的投影,喉咙发紧。
系统提示音不断炸响:情绪值突破六十万!七十万!画面里的于谦突然转头,像是隔着时空看向他。
那双眼太亮了,亮得秦飒想起论文里写的:于少保之死,是大明最亮的星坠入泥潭。
够了!
暴喝惊碎了画面。
石亨从人群后冲出来,腰间的佩刀撞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刺耳的响。
他盯着空中逐渐消散的影像,脸涨得紫红——画面里那个和于谦并肩作战的年轻将军,正是三十年前的他自己。
妖人!石亨踉跄着指向秦飒,你用邪术蛊惑圣听!他转身对朱祁镇跪下,额角撞在青石板上:陛下,当年北京保卫战,臣才是首功!
于谦不过是......
不过是替你擦屁股的。
苍老的声音从人群里炸开。
范广柱着铁枪挤进来,实录被他举得老高:石亨,你当年在德胜门吓尿了裤子,是于少保替你披上甲,替你发令!
这《守城实录》上有我范广的手印,你敢说半个假字?
石亨的脸瞬间惨白。
他盯着范广腰间的虎符,那是当年于谦亲手赐的,此刻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看那刀!——石亨佩刀的刀鞘上,有道半寸长的缺口,和画面里于谦替士兵挡箭时崩断的箭头,严丝合缝。
传锦衣卫!石亨突然跳起来,拽住身边校尉的衣领,给我查他的底细!
查他怎么进的京城!他的声音发颤,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还有,把天坛的道士全抓起来!
定是他们教的妖法!
月上柳梢时,秦飒沿着御河往住处走。
灯笼光在水面碎成金鳞,他摸了摸怀里的实录,系统提示音又响:岳飞案情绪值98万,谢罪仪式将于子时启动。
秦先生留步。
低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杨俊从阴影里走出来,腰间的绣春刀没系紧,晃出半寸寒芒。
秦飒停下脚步——这是这七日里,监视他的锦衣卫第三次偶遇。
东直门外有艘运粮船,子时开船。杨俊盯着自己的靴尖,像是在说给墙根的野猫听,船家姓张,左耳垂有颗朱砂痣。
他突然抬头,眼睛在夜色里发亮,今日那影像......我娘说,她祖母的祖母,当年在崇文门卖糖葫芦,见过于少保。
秦飒没说话。
他看见杨俊腰间的令牌在动——那是监视者的腰牌,此刻正被攥得泛白。
石亨的人今晚会动手。杨俊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他调来的是宣府的死士,下手不留活口。
夜风掀起秦飒的衣摆。
他望着杨俊消失的方向,摸出系统新提示的任务条:于谦案情绪值52%,需更多关键证据。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秦飒抬头。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像极了当年于谦赴刑场那日的天。
他摸了摸怀里的实录,突然笑了。
该来的,总要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夜的血,是脏了青石板,还是......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岳飞案情绪值突破百万!
谢罪仪式启动——
秦飒加快了脚步。
他得赶在子时前回住处,得看着赵构跪在岳飞像前,得让三百年的眼泪,都落在该落的地方。
但他没注意到,身后三条黑影,已经贴着墙根,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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