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忘忧”一饮而尽,仿佛要用那灼热而苦涩的液体,浇灭在灵魂深处翻腾的、名为“过去”的烈焰。她的脖颈后仰出一个脆弱而优美的弧度,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试图压抑翻涌的情绪,但一滴晶莹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束缚,从她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无声地没入乌黑的鬓角,留下一条微弱的水痕。
“上周……”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虚弱,几乎低不可闻,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我……终于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或者说,是被那束光逼得……无处可逃……去做了最全面的妇科检查。医生看着报告单……眉头紧锁……用一种……混合着深切同情和职业严肃的语气告诉我……”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却重如千钧,砸在寂静的酒馆里,“……我的子宫壁……因为长期的……身心摧残和……滥用药物……薄得像一层被反复揉搓、布满褶皱、随时可能彻底破裂的……脆弱的纸。我……可能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最后几个字,轻若蚊呐,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死刑判决,彻底抽走了她所有的支撑和伪装。她颓然地、像一具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空壳般,重重地靠在了卡座高耸的椅背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
就在这一刻,柜台上的《众生万相簿》仿佛感应到了某种灵魂层面的剧烈波动和强烈的祈愿,无声地自动翻动,书页哗啦啦作响,最终精准地停留在崭新的一页空白处。书页中央,一个繁复而古老、由无数神秘符文构成的暗金色“愿”字纹章缓缓浮现,散发出柔和却带着强大吸引力的光芒,如同一个等待开启的、关乎灵魂救赎的契约。
李雨婷似乎被那无形的光芒和书页的翻动声牵引,目光茫然地投向柜台方向,眼神空洞,仿佛透过那光芒看到了什么遥不可及的希望,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她仰起脸,任由睫毛上那颗将坠未坠的水珠滚落,滑过苍白冰凉的面颊。声音轻得像一声来自灵魂深渊的叹息,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最后的、卑微的祈求:
“老板……你说这酒……真叫‘忘忧’吗?”她的视线终于艰难地、牢牢地聚焦在南汐沉静如古井的脸上,那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被彻底碾碎的疲惫、深入骨髓的自我厌弃和……最后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对“干净”的希冀,“如果它真能让人忘忧……如果它真能洗掉灵魂的污垢……那就让它……把我那些肮脏的、恶心的、让我自己都作呕的记忆……全部……干干净净地……拿走吧。求求你……抹掉它……就像抹掉这道疤一样……”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已经光洁的手腕,“……让我……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一次……就一次……”最后的祈求,带着泣音。
话音落下的瞬间,南汐放在桌下的右手指尖悄然掐了一个玄奥古老的法诀。一点凝练如实质、散发着纯净幽蓝色冷焰般光芒的能量,如同从宇宙本源中提取的最精粹的灵魂净化之力,自她指尖无声跃出!它迅捷如电,精准无比地没入李雨婷因巨大痛苦和自我厌弃而微微蹙起的眉心!
“呃啊——!”
李雨婷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充满净化之力的电流贯穿!她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瞳孔骤然放大,变得空洞无物,仿佛所有的意识都被抽离。紧接着,她右手手腕内侧那片刚刚恢复光洁的皮肤,似乎也感应到了更深层次的净化,微微泛起一层极其柔和、转瞬即逝的乳白色光晕,仿佛最后的尘埃也被涤荡干净!
“唔……”一声细微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似坠入无边空茫的呻吟从李雨婷唇间逸出。她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向旁边歪倒。手中的水晶杯脱手滑落,却在即将触及冰冷地板的刹那,被一股无形的、柔和的力量稳稳托住,悬浮了一瞬,然后被南汐及时伸出的手轻轻接住,无声地放回桌面。
几乎就在水晶杯被放回桌面的同时,“砰啷——!”一声清脆刺耳的瓷器碎裂声,突兀地从酒馆的三楼方向传来,在寂静的酒馆里显得格外惊心,像是某个珍贵的器物被失手打落在地,又像是某种无形的桎梏被打破。
南汐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警觉,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她起身,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力量,稳稳地搀扶起意识已然完全模糊、身体瘫软如泥的李雨婷。女人的身体重量几乎完全倚靠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卸下了灵魂枷锁后的虚脱感。南汐扶着她,步履沉稳而无声地走向通往酒馆后方幽深走廊的入口,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当南汐将李雨婷小心地安置在客房柔软干净的床上,为她细致地掖好薄被,看着她因深度净化而陷入深沉、无梦的安眠后,那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提示音才在南汐的脑海中清晰地响起:
【记忆剥离与深度净化仪式完成。目标个体‘李雨婷’深层污秽记忆及相关情感烙印已成功剥离并封印。】
【宿主成功引导并完成S级倾诉愿望,获得系统奖励:灵识初阶(永久被动)】
一股清凉而磅礴、如同星河倒灌般的浩瀚气息瞬间涌入南汐的四肢百骸,最终如同百川归海,汹涌地汇聚于她的眉心深处——灵台所在!世界在她眼中骤然变得截然不同!酒馆内原本昏黄柔和的光线似乎陡然明亮清晰了数倍,每一粒微尘在光柱中飞舞、旋转的轨迹都清晰可辨,纤毫毕现;窗外密集雨滴撞击玻璃的“哒哒”声被无限放大、解析,她甚至能无比清晰地“听”到远处巷口,一只被雨淋湿的野猫在湿漉漉的垃圾桶旁发出的细微哀鸣和爪子扒挠铁皮的刺啦声,仿佛近在耳畔;空气中弥漫的复杂气息——陈年酒香、木质清香、残留的“忘忧”那独特的甜苦气息,以及李雨婷身上最后一丝极淡的、属于过去的阴郁绝望的味道——都变得层次分明,如同在她面前展开了一幅由无数气味线条构成的立体画卷。
她回到寂静的柜台前。那本《众生万相簿》静静地摊开着,之前浮现古老“愿”字纹章的那一页空白处,此刻已被流畅优雅、仿佛蕴含生命力的暗金色墨迹填满,书写着全新的、干净得如同初雪的篇章:
「李雨婷」
「身份:林城图书馆古籍修复部助理馆员」
「状态:深度安眠中(深层记忆净化完成)」
「核心记忆锚点:雨夜救助流浪三花猫;每日清晨收到的林城日出摄影集;古籍修复室特有的陈旧纸张与油墨混合气息」
「情感状态:母胎单身(对同部门温和稳重的古籍修复师陈默先生存有朦胧好感)」
「备注:深层污秽记忆及扭曲人格烙印已剥离,封印于‘众生池’深层。现世人生轨迹已根据核心锚点完成修正重置。」
看着这全新的、纯粹得仿佛从未被玷污过的记录,南汐缓缓合上了厚重的《众生万相簿》。封面那些暗金色的古老纹路在她指尖下微微发烫,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记录众生宿命的使命感。她抬起头,目光穿透酒馆朦胧的、布满水痕的玻璃窗,望向外面依旧被灰蒙蒙雨幕笼罩的林城街道。雨丝如织,雾气弥漫,这座城市的悲欢离合、光怪陆离,如同永不落幕的宏大戏剧,而她手中的书,正一页一页,无声而忠实地铭刻着这万象众生的轨迹。
灵识初阶带来的敏锐感知,让她无比清晰地捕捉到客房方向传来的、李雨婷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那声音里,不再有梦魇惊悸的颤抖,只有一片沉静平和的空白,如同被雨水洗净的天空,等待着被新的、干净的阳光和微风重新温柔地填满。
南汐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清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仿佛要将这城市所有的秘密和尘埃,都冲刷进时光的河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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