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过顾佳顶层公寓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在光可鉴人的乌木茶盘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顶级龙井的清香在空气中丝丝缕缕地浮动,带着春茶特有的鲜爽微涩。这本该是她最享受的、充满掌控感的静谧时刻。
顾佳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浅杏色真丝家居服,晨光勾勒着她纤细优雅的颈项和侧脸轮廓,肌肤细腻如瓷。只是,那精致的眉眼间,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眼底淡淡的青影,泄露了昨夜经历的混乱与冲击并未完全平息。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温润的紫砂壶柄上,却久久没有动作。面前摊开的茶园季度财务报表,那些熟悉的数字此刻如同扭曲的密码,无法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思绪却像挣脱枷锁的野马,一次次不受控制地冲回那个狭小、令人窒息的摩天轮轿厢。
黑暗。高级羊绒西装上残留的、清冽又极具侵略性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笼罩的记忆如此鲜明。林有有温软又带着反抗的身体被强行按在自己腿上,那份属于少女的惊人弹性隔着薄薄的衣料烙印在掌心皮肤的触感清晰得可怕。她记得自己报复性的揉捏,指腹下是年轻肌肤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起伏;更记得林有有那带着恶意的、湿热的舌尖挑衅般舔舐过自己敏感锁骨时带来的战栗电击……在那片扭曲的感官风暴中心,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深处涌起的,是一种全然陌生、让她惊恐万分又羞耻难当的……沉溺。
那不是纯粹的愤怒,也不是简单的报复快感。那更像是一种更深邃、更黑暗的……向下坠落的快意。
“唔……”顾佳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不堪的画面驱散。她迫切需要一点掌控感,哪怕只是在这一方她引以为傲的茶道天地里。她取过那只珍贵的建盏,注入温度刚好的泉水,捏起那柄精巧的纯竹茶筅——这是她最珍爱的器具之一,由老师傅全手工制成,竹丝细密均匀,柔韧而有弹性,是点出完美茶沫的灵魂。
嗒…嗒嗒…
纤细的竹丝富有节奏地击打着盏壁,声音清脆悦耳。一团细腻如奶泡、泛着翡翠般光泽的白色茶沫渐渐在碧绿的茶汤表面浮现、聚集、丰盈。
这本该是行云流水的优雅过程,此刻她的心境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无法平静。林有有那张年轻恣意的脸蛋,带着无辜又挑衅的笑容;张池那双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黑眸;还有许幻山手机上那张刺眼的、两人紧贴戴着同款发箍的合影……种种画面交替闪现。昨夜黑暗中,林有有被按着俯身时,散落的发丝蹭过她脸颊的微痒,少女急促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窝的触感……这些细节如同细细的藤蔓,缠绕着她的理智。
“呃!”手腕不知怎么地一软,一个极其细微的力道偏差瞬间发生。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断裂声,在寂静的茶室里骤然响起,如同冰面裂开的脆响!
顾佳的动作彻底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只见那柄完美精致的竹制茶筅,在她纤细的指尖,竟然生生断成了两截!一小段断裂的竹丝,像一片失去生命的羽毛,轻飘飘地跌落入刚刚点好的、完美无瑕的茶沫中央,溅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破坏了那完美的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怔怔地看着手中握着的那半截残损的茶筅,光滑的断面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这柄茶筅,在她手中使用了千百次,即使在情绪最低落、最疲惫的时候,也从未失手过。它不仅仅是个工具,更是她掌控力、她引以为傲的优雅从容的象征之一。
可现在,它断了。断得如此轻易,猝不及防。
一股冰冷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无力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那个精心构筑起来的堤坝,那个优雅坚强的外壳,似乎都在这一声微不足道却又惊心动魄的脆响里,裂开了一道无法忽视、且无法修复的缝隙。
昨夜在摩天轮上的种种,那份被强行点燃、又被她半推半就放纵的黑暗欲望,那份在报复的快感和沉溺的诱惑间的摇摆混乱……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她不是在对抗林有有,她是在对抗自己内心那个被背叛撕裂后、急欲用更激烈甚至是自我毁灭的方式去填补空洞的陌生黑洞。而这场无声的对抗,她似乎……已经一败涂地。
“顾总,”栗娜冷静平稳的声音在茶室门口适时响起,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死寂。她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职业套装,仪态无可挑剔。她的目光极其精准,几乎在瞬间就扫描过顾佳手中那半截断裂的茶筅,以及茶盏里那团被一根小小竹丝玷污了的完美茶沫。然而,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或探究,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她平静地递上一份文件:“您昨天提到的茶园物流合作新方案,初步意向条款张总那边已经签字确认了,请您过目。另外,下午三点约了新的高档茶具供应商来看样品和报价,您看是否需要我把会议提前到上午?”
顾佳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地、有些僵硬地放下那半截残损的茶筅,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阳光落在断裂的工具上,像是在进行无声的嘲弄。她抬起头,目光有些空茫地投向窗外。那里,上海繁华的天际线一如既往地矗立着,车水马龙,充满生机,映照着另一个世界。
许久,她才听到自己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陌生的疲惫,以及……一种放弃挣扎后奇异的松懈感。
“放这儿吧。”她甚至没有看那份代表事业转机的重要文件,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虚幻的某一点,“下午的供应商……不用提前了。让他们把样品送来就好。”
栗娜微微颔首,动作轻巧地将文件放在茶盘旁边干净的位置。她的目光再次极其短暂地扫过断裂的茶筅和那杯倾覆的完美茶汤,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深邃,如同两个毫无波澜的深潭,看不透半分情绪。“好的,顾总。”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声响中带着折断的茶筅渐渐远去,茶室里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顾佳慢慢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份文件,而是用微微发颤的指尖,捻起了那根漂浮在茶沫中央、微不足道的细小断丝。它那么的脆弱,那么的微不足道,却又那么的锋利,轻易就割裂了她的表象。就像她自以为牢不可破的某些原则、某些坚持。
她闭上眼睛,昨夜摩天轮升至顶点时,轿厢外俯瞰众生的璀璨都市灯海,与轿厢内那片黑暗、灼热、带着毁灭气息却又令人沉溺的扭曲快感,在她脑海中轰然重叠,反复冲撞。
茶筅断折的瞬间,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坚持的彻底终结。一种更深沉、更危险、却又带着奇异诱惑的暗流,已然无声地漫过她千疮百孔的堤岸,将她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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