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心大厦顶层的露天观景台，夜风裹挟着黄浦江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远处外滩的万国建筑博览群璀璨如星河坠地，霓虹勾勒出这座不夜城的华丽轮廓。顾佳站在玻璃围栏边，深紫色的真丝衬衫被风吹得紧贴腰身，勾勒出纤细却紧绷的线条。她指尖捏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冰凉的杯壁也驱不散掌心那点黏腻的汗意。
林有有就在几步之外，穿着件异常眼熟的粉色亮片卫衣——那款式，那颜色，甚至胸前那个兔子头的图案，都和游乐园里、许幻山手机照片里的影像瞬间重合！年轻女孩背靠着栏杆，仰着头，笑容灿烂地和旁边的张池说着什么，扎着俏皮的半丸子头活力四射，在璀璨的背景灯光下，耀眼得刺目。
顾佳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钉在那件卫衣上。游乐园那个雷雨交加的下午，小男孩稚嫩的疑问，手机屏幕上那两张紧贴的笑脸……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冰冷的回音，狠狠撞击着她此刻摇摇欲坠的神经。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酒杯，指节用力到发白。
“顾总？”
张池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很近。顾佳猛地回神，才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侧面吹来的一部分夜风。他手里也拿着一杯酒，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有些失神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看夜景看得入神了？脸色不太好。”他的语气听起来是恰到好处的关切，目光却扫过她死死捏着酒杯的手指。
顾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手指，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部，压下那股翻腾的恶心感。“没什么。”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在夜风里显出几分涩哑，“可能是风有点凉。”她勉强扯了扯唇角，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不远处那个粉色亮片的刺眼身影。
“是为原料的事烦心？”张池的目光掠过她紧绷的侧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语气平和，“上次谈的方案，我们这边已经初步拟定了细节，只要顾总确认，随时可以推进。”
顾佳心头微震。茶园的原料危机是她目前最大的困境，张池抛出的合作方案几乎是雪中送炭。这份商业上的及时援手，在此刻她孤立无援的心境下，分量格外沉重。她转头看向他，专注地倾听他简述方案的要点，那份沉着自信的姿态，那份掌控全局的气度，像一块磁石，在她内心布满裂隙的冰面上投下一缕更具诱惑力的温度。
“张总考虑得很周全。”顾佳沉吟着，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理智，眼神里的迷茫和脆弱被专注所取代，“细节上我会尽快让团队对接落实。”
两人就着合作方案的几个关键点低声交谈着。顾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专业问题上，试图用熟悉的商业节奏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然而，那抹扎眼的粉色身影却像鬼魅般存在于她的余光里，林有有清脆的笑声时不时飘过来，如同细小的芒刺。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林有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晃着半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笑容明媚无害，眼神却在顾佳脸上快速扫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果甜味的年轻气息扑面而来。
“在谈张总对茶园项目的支持。”顾佳保持着完美的社交微笑，语气温和疏离，视线掠过林有有那张青春洋溢的脸，最终落在她卫衣的兔子头上，“林小姐今天的衣服……倒是很特别。”
林有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卫衣，笑容更盛，带着点天真的炫耀：“是呀，限量版呢，朋友送的！”她说着，身体不经意地又朝张池那边靠近了半步，肩膀几乎要碰到张池的手臂。
朋友？顾佳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用尽全力才维持住脸上的平静，端起手中的香槟抿了一口，冰凉的气泡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燎原的邪火。背叛的羞辱、被挑战的愤怒，以及眼前这个年轻女孩明目张胆的靠近……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疯狂滋长。
“张池哥，”林有有的声音又甜又软，带着撒娇的意味，“刚才你说那个摩天轮是整个亚洲最高的？从这里看过去好壮观！”她扬起下巴，指向远处矗立在黄浦江边的巨大摩天轮轮廓，彩色的灯光在夜色中缓缓旋转，如同一个梦幻的巨大光轮。“我还没坐过呢！晚上坐一定更美吧？”
张池的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随口应道：“嗯，景观确实独特。”他随即转向顾佳，“顾总应该坐过？”
顾佳的目光也落在那巨大的光轮上。她当然坐过，就在去年，许幻山还特意带她去坐了一次，庆祝她的生日。当时她被绚烂的夜景和丈夫的“用心”感动得一塌糊涂。现在想来，只觉得讽刺无比，每一个回忆的碎片都裹着毒药。
“坐过。”顾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指尖却无意识地抠着香槟杯的杯脚。
“那不一样嘛！”林有有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小女孩的娇嗔和对新鲜事物的憧憬，“张池哥，我们一起去坐一次好不好？就当……就当庆祝合作顺利？”她晶亮的眸子充满期待地看着张池，身体微微前倾，那件粉色卫衣在灯光下闪动着刺眼的光。
顾佳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疯狂和冰冷的报复快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她看着林有有那张无辜又充满侵略性的年轻脸庞，看着张池轮廓分明的侧影，心底那个被背叛撕开的巨大空洞，正在呼啸着渴望某种激烈的东西去填满，哪怕那东西本身也带着剧毒。
就在张池似乎要开口婉拒的时候，顾佳清冷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决绝：
“好啊。”她侧过头，目光直直地投向林有有，唇角甚至扬起一抹极其冷淡、带着冰棱的弧度，“我也很久没坐了。林小姐这么有兴致，不如一起去体验一下？”她顿了顿，视线转向张池，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邀请，“张总也一起？正好……有些细节，我也想趁着安静的环境再和张总确认一下。”
夜风卷起顾佳颊边的几缕碎发，拂过她线条优美的下颌。她站在那里，深紫色的衬衫在观景台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林有有似乎没料到顾佳会如此干脆地应下，更没想到她会主动邀请张池同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更亮的光芒，像是发现了更有趣的猎物。她飞快地点头：“太好了！三个人正好一个舱！”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张池的目光在顾佳那双深不见底、隐忍着风暴的眼眸上停留了片刻。那片墨黑的瞳孔深处，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有被背叛的冰冷在蔓延，还有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孤注一掷。他眸色微沉，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玻璃杯在旁边的侍者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既然两位女士都有兴致，”他的语调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目光却沉沉地落在顾佳紧绷的侧脸上，仿佛要看穿她所有强撑的镇定和汹涌的暗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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