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的热闹喧嚣被甩在身后,初秋的夜风带着几分凉意,轻轻拂过街道。三个女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在路灯下拉长又缩短。
王漫妮裹紧了身上的米白色针织衫,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那件带着雪松气息的深灰色开衫,此刻正安然躺在她精心准备的防尘袋里,拎在她的另一只手上。袋子很轻,却莫名感觉像个烫手山芋。她脑子里还在不受控制地回放下午的场景——扑进怀里的坚实触感、腰间滚烫的掌心、香槟喷溅的冰凉、还有钟晓芹那惊鸿一瞥后的落荒而逃!一股混合着羞恼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又爬上脸颊。她烦躁地踢飞了脚边一颗小石子。
顾佳走在她们中间,步伐依旧优雅,背脊挺直,像一株经历过风雨却不肯折腰的青竹。浅杏色的羊绒衫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只是那张精致面容上的疲惫和眼底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让她整个人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她沉默地走着,视线落在前方晃动的地砖缝隙上,火锅的热气似乎没能真正温暖她冰冷的指尖。脑子里全是无情翻涌的背叛画面,许幻山的笑脸和林有有模糊的身影交织缠绕,几乎要把她撕裂。
钟晓芹则像个不安分的小兔子,一会儿看看左边气压低沉的顾佳,一会儿瞅瞅右边明显带着情绪的漫妮。她穿着可爱的卡通卫衣,双手插在兜里,小皮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快的哒哒声。她心里的小八卦虫子在疯狂扭动!下午VIP室那个“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吗?漫妮姐明明脸那么红!张先生那时看她的眼神……虽然钟晓芹形容不出来,但就是觉得很不一样!不过现在顾佳姐的状态实在太让人揪心了,她也不敢多问。
“佳佳,”最终还是王漫妮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刻意放软了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落在顾佳苍白的侧颜上,“你别想太多了…那种男人,不值得!你还有我们!有什么事,我们三个一起扛!”她说着,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挽顾佳的胳膊,像往常那样给予力量。
顾佳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内轻微缩了一下,避开了王漫妮的碰触。这个小动作极其细微,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她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像蒙着一层纱,疲惫而沙哑:“嗯,知道。我没事。”她顿了顿,目光看向前方君悦府那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的高档公寓楼,“我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口气平静得近乎麻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王漫妮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心里猛地一揪。顾佳太要强了,这种平静之下压抑的东西才更让人心慌。她想说什么,看着顾佳那拒人千里的背影,终究化作一声叹息。“那你赶紧上去,有事一定打电话!随时!”她只能再强调一遍。
“佳佳姐,晚安哦!”钟晓芹也赶紧乖巧地挥手。
顾佳没有再回头,只是纤细的背影在公寓楼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很快便消失在那扇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旋转大门之后。
看着顾佳的身影消失,王漫妮脸上的担忧瞬间被一股更浓重的烦躁取代。她猛地扭头,瞪向身边还在探头探脑望着君悦府大门的钟晓芹,压低声音怒吼:“钟晓芹!都是你!下午跑什么跑!害得我在张先生面前丢脸丢到姥姥家!现在佳佳肯定也误会了!我还得去还这件衣服!”她晃了晃手里的防尘袋,咬牙切齿,“你知道这件开衫多少钱吗?送去干洗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弄坏了我一年工资都赔不起!”
钟晓芹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小圆脸皱成一团,委屈巴巴地辩解:“我…我没有跑啊…我是…是赶着去给你拿水果!而且…而且漫妮姐!下午那个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嘛!你头发湿湿的,脸红红的,裹着那么大一件男人的衣服…张先生还那样看着你…桌上还有酒…”她越说声音越小,但小眼神瞟着王漫妮,分明还在传递着“我看到了,我懂”的讯息。
“误会你个泡泡茶壶!”王漫妮简直要被她的脑回路气笑了,脸上却更烫了,“都说了是香槟喷了!纯属意外!意外懂不懂?!张先生只是出于礼貌!”她用力强调着“礼貌”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在说服钟晓芹还是在说服自己,“天底下最难搞的VIP客户!我现在看见那件开衫就头疼!”她烦躁地又甩了甩袋子。
钟晓芹看着她炸毛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好啦好啦,漫妮姐,意外!意外!绝对是意外!我相信你!”她凑近一步,挽住王漫妮的胳膊,亲昵地摇晃着,“不过…张先生能住君悦府顶层,肯定超有钱的吧?他那件衣服…手感是不是特别好?”她促狭地眨眨眼。
“钟晓芹!”王漫妮恼羞成怒,作势要拧她,“我看你是皮痒了!赶紧滚回去找你家的陈养鱼去!”她使劲把钟晓芹往旁边推搡。
“哎呀呀!我走啦我走啦!”钟晓芹笑嘻嘻地躲开,蹦蹦跳跳地朝地铁站方向走去,还不忘回头冲王漫妮做了个鬼脸,“漫妮姐记得好好保存‘张先生的爱心外套’哦!拜拜!”
看着钟晓芹没心没肺跑远的背影,王漫妮站在原地,又好气又好笑。晚风吹过,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装着“烫手山芋”的防尘袋,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似乎又被风吹散了一些,只剩下任务般的烦闷。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朝着自己租住的老破小小区方向走去。高跟鞋踩在寂静的路面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钟晓芹一路小跑冲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楼下。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老式楼房,楼道里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她喘着气,从口袋里摸索钥匙,脸上刚才面对王漫妮时的嬉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她今天真的好累。一大早被物业经理训斥处理投诉不利,中午忙着处理业主报修,下午着急忙慌送水果撞见“香槟现场”,晚上陪着两个心情不佳的闺蜜吃火锅,还要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掏出钥匙,插进有些生锈的锁孔,用力拧开。
门内一片漆黑寂静,只有客厅电视屏幕暗掉的微弱反光。
“陈屿?”钟晓芹试探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单薄。
没有回应。
她摸索着按下玄关小灯的开关,昏黄的灯光亮起,勉强照亮了门口一小块地方。
客厅的沙发上,陈屿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格子睡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歪靠着,发出均匀的鼾声。茶几上放着一个空了的外卖餐盒、几本散落的杂志和一个鱼食罐头。鱼缸里,几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幽幽的水草灯光下缓慢地游动着,偶尔吐出一串细小的气泡。
钟晓芹心里那点期待的小火苗“噗”地一下熄灭了。她换上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茶几边,看着那个空餐盒和睡得人事不省的陈屿,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巨大的委屈猛地涌了上来。
她今天忙得团团转,连口水都没顾上好好喝!陈屿明明知道她晚上会和闺蜜吃饭,却自顾自点了外卖,吃饱喝足倒头就睡,连等她回家开个灯的意思都没有!
太过分了!
“陈屿!”钟晓芹提高了嗓音,带着明显的怒气。
沙发上的人动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靠背里,鼾声继续。
钟晓芹气得胸口起伏,她几步冲过去,拿起沙发扶手上那本摇摇欲坠的杂志,用力往茶几上一拍!
“啪!”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陈屿猛地被惊醒,像条受惊的鱼一样弹坐起来,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向怒气冲冲的钟晓芹,带着被打扰美梦的不耐烦:“你干什么?大半夜的吵吵什么?”他的嗓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和烦躁。
“我干什么?”钟晓芹气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指着茶几上的外卖盒,“你倒好!吃饱了就睡!你知道我今天多辛苦吗?物业那边一堆破事,经理骂我!下午跑上跑下累死累活!晚上佳佳姐心情那么差,我和漫妮姐都担心死了!你呢?问都不问一句!连灯都不知道给我留一个!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连你那些鱼都不如!”
陈屿被劈头盖脸一顿吼,眉头紧紧皱起,最后那点睡意也彻底消散了。他看着钟晓芹通红的眼圈和气得发抖的身体,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更多的是冷漠。“物业的工作不就是那样?谁不辛苦?顾佳的事她自己能处理好,用得着你瞎操心?回来就吵吵,我明天一早还要赶稿子呢!”他语气生硬,丝毫没有安慰的意思,反而带着责怪。
“我瞎操心?”钟晓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陈屿!佳佳姐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现在被许幻山那个混蛋伤透了心!你怎么能这么说!”委屈和愤怒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看着妻子流泪,陈屿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僵硬,但很快就被更深的烦躁取代。他厌烦这种无谓的争吵和情绪的宣泄。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哭什么哭?多大点事?整天就是闺蜜闺蜜!你自己的生活呢?工作呢?有这哭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把物业的工作做好,省得天天挨骂!”他语气冰冷刻薄,像刀子一样扎在钟晓芹心上。
“陈屿!你混蛋!”钟晓芹再也忍不住,抓起沙发上自己的卡通抱枕用力朝他摔过去!柔软的抱枕砸在陈屿身上,又无力地滚落在地毯上。
陈屿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他冷冷地俯视着哭泣的钟晓芹,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被挑战权威的冰冷怒意。“不可理喻!”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不再看钟晓芹一眼,转身大步走进书房,“砰”地一声重重甩上了门!留下巨大的关门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钟晓芹被那声巨响震得浑身一颤,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鱼缸氧气泵单调的“咕噜咕噜”声,和书房门缝下透出的那一线冰冷的光。巨大的孤独感和冰冷的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慢慢滑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瘦小的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着。
与此同时,君悦府顶层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一直蔓延到遥远的天际线。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柔和昏黄的光晕,勾勒出昂贵家具简约流畅的线条。
张池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站在落地窗前。房间里异常安静,只有他指尖在平板电脑屏幕上滑动时发出的轻微“嗒嗒”声。
屏幕上是加密传输过来的最新信息流。
一条消息简洁明了:「顾佳已联系业界知名离婚律师(沈严)。初步意向明确。」
另一条则详细记录着一个地址和几个时间点:「林有有,北体大在读学生。校外租住地址:朝阳区甜水园X栋X单元XXX室。近三日主要活动轨迹:梦幻谷(实习生打卡)、朝阳大悦城(餐饮消费)、三里屯XX咖啡馆(会面对象:鹰钩鼻男,身份待查)。」
最后一条带着附件:「相关图片证据链打包完毕。资金流向初步锁定(境外壳公司)。」
张池的目光在“离婚律师沈严”和“林有有校外租住地址”这两行字上停留了片刻。城市的霓虹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玻璃窗外流动的灯火,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指尖在平板上又滑动了一下,页面刷新。
一条新的待处理事项跳了出来:「明日行程:10:00AM,城西烂尾项目‘东麓园’现场勘查。陪同人员:市住建委李副主任,区规划局王科长。」
他没有回复任何消息,只是随手将那昂贵的平板丢在身旁冰冷的意大利手工沙发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映照着那个代表“东麓园”项目的灰色图标,像一块城市繁华肌理上的丑陋疮疤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