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空旷的储藏间回荡,紧接着是“哗啦啦”纸箱坍塌的声音。顾佳被震得后退一步,下意识抬手挥开面前腾起的灰尘,眉头紧锁。她正忙着整理之前茶室活动剩下的物料,角落里堆着的几个半人高的硬纸筒烟花样品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其中一个不知怎的滚落下来,砸在旁边一摞印着茶室Logo的宣传册上。
“真是…”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许幻山前几天飞去外地看烟花厂的新样品了,儿子许子言也在幼儿园,偌大的家此刻只有她一人。这些本该男人搬的重物,现在都得她自己动手。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弯下腰,试图将那沉重的烟花筒扶正。筒子是硬纸板卷成,边缘切割得并不算特别光滑。就在她双手用力,将它往墙角推靠的瞬间——
指尖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顾佳倒吸一口冷气,触电般缩回手。
低头一看,左手中指指腹外侧,一道细细的伤口正迅速渗出血珠。伤口不深,但被那粗糙的硬纸边缘割破的感觉格外清晰,血珠很快汇聚,饱满欲滴。一丝丝火辣的痛感蔓延开来。
真是越忙越添乱。顾佳皱着眉,下意识地把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散开。正当她准备去找创可贴时,放在旁边工具箱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微信消息提示音。
她腾出右手去拿手机,指尖还残留着一点血渍,不小心在干净的屏幕边缘按下一个浅浅的红色指印。消息是钟晓芹发来的语音,点开,闺蜜带着浓重哭腔、断断续续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小小的储藏室:
“佳佳…呜…我这边…又出事了…那个任先生,就是七号楼那个刺头…他又不肯交物业费…说我上次没给他修好水管…明明修好了的…他…他推我…还骂得很难听…呜呜…我真不想干了…”
顾佳的心立刻揪紧了。晓芹性格软糯,在物业工作受委屈是常事,但这次听起来格外严重。她看着自己还在隐隐渗血的手指,又听着晓芹无助的哭声,一种被拉扯的疲惫感涌了上来。顾不得手上的伤了,她立刻按下语音键回复:“晓芹别哭!你在哪?在原地别动!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声音是惯有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
说完,她也顾不上找创可贴了,随手抽了张纸巾胡乱裹住流血的手指,抓起扔在旁边凳子上的米白色风衣外套就往外冲。储藏室里的混乱和那歪斜的烟花筒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阳光花园”七号楼楼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戾气。
钟晓芹像只受惊的兔子,红着眼眶,缩在单元门旁边的一棵小香樟树下。她身上浅蓝色的物业制服衬衫皱巴巴的,一边肩头的位置沾了点灰,显然是被人推搡过。帆布包可怜兮兮地掉在脚边不远处。她面前,一个身材发福、穿着花睡衣的中年男人——任先生,正唾沫横飞地指着她鼻子大骂:
“……什么狗屁物业!就知道收钱不办事!我家阳台那水管修了三次还漏!我看你们就是一群废物!想收老子钱?门都没有……”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旁边有几个邻居探头探脑,但没人敢上前。钟晓芹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拼命压抑着哭声,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脚下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极度的委屈和无助让她浑身发冷。
就在任先生骂得兴起,手指几乎要戳到钟晓芹额头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有话好好说。”张池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瞬间压过了任先生的叫嚣。他刚从外面进来,显然是路过。
任先生一愣,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挺拔、穿着讲究的男人,气焰稍微弱了点,但嘴上依旧不饶人:“你谁啊?少管闲事!这帮物业……”
“我是业主。”张池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你的问题,物业有义务解决。但推搡工作人员、人身攻击,这就过分了。”他的目光扫过钟晓芹沾灰的肩头和地上的帆布包,眼神沉了沉。
“过分?她没修好我家水管!耽误我时间!我……”任先生还想狡辩。
“水管问题,现在带我去看。”张池根本不给他继续撒泼的机会,语气不容置疑,“如果真是物业维修不到位,我替你找他们经理投诉。如果不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任先生,“你给这位工作人员道歉。”
他的气场太强,任先生张了张嘴,竟一时被噎住,那句“凭什么”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趁着这个空档,张池微微侧身,看向身后还在抽泣的钟晓芹。她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鼻尖哭得通红,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无助又脆弱。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个掉了些灰尘的帆布包,轻轻拍掉灰,然后递到了钟晓芹低垂的视线下方。
钟晓芹看到突然出现的熟悉帆布包,愣了一下,抬起婆娑的泪眼,模糊的视线里是张池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和他平静的眼神。认出是他,那一刻电梯黑暗中的记忆碎片般闪过,紧接着是更大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张池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不断滚落的泪珠,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温热指腹,轻轻拂过她沾着泪水的脸颊下方。
指尖划过细腻柔嫩的肌肤,带走一颗冰凉的水珠,留下短暂而清晰的触感轨迹。那轨迹沿着她微微鼓起的颧骨向下,最终,因为钟晓芹正因抽泣而微微张合着唇瓣,他的拇指指腹,极其短暂地、几乎是无意识地,轻轻蹭过了她那柔软湿润的下唇边缘。
像被羽毛扫过。
钟晓芹的抽泣声猛地一滞!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颊上被他指尖擦过的地方仿佛瞬间点燃了一小簇火星,“腾”地一下热了起来,连带着耳根都烧得通红。她甚至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张池,大脑一片空白。
张池似乎也顿了一下,收回手的动作略显仓促。那片柔软湿润的触感残留在指尖,带着眼泪的微咸。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任先生,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走吧,看水管。”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晓芹!”
顾佳的声音带着喘息响起。她一路小跑过来,米白色风衣衣襟随风敞开,里面是简洁的丝质衬衫和高腰烟管裤,额角渗出了一层薄汗,整个人显得既干练又带着一丝匆忙的狼狈。她的目光首先锁定在树下哭泣的红眼兔子般的钟晓芹身上,然后是挡在前面的张池,最后是那个一脸横肉的任先生。
顾佳几步上前,一把将还在发懵的钟晓芹搂到自己身边护住,锐利的目光直视任先生:“任先生是吧?我朋友是物业的工作人员,不是你的出气筒!有什么问题按规矩解决,推搡辱骂,我们可以报警!”
她的加入气场十足,任先生本就在张池那里碰了钉子,此刻更是气短,嘟囔了几句“算老子倒霉”、“修不好再说”之类的话,悻悻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快步溜回了单元楼里。
见任先生走了,顾佳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立刻低头查看钟晓芹:“晓芹,伤着哪儿没?他有没有打你?”
“没…没有…就是推了一下…佳佳…”钟晓芹看到顾佳,委屈又涌上来,刚止住的眼泪又盈满眼眶,瘪着嘴就想往顾佳怀里钻。
“没事了没事了,人走了就好。”顾佳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安抚,这才注意到旁边沉默站着的张池,以及他递过来的一包纸巾。
“张先生?您也在?”顾佳有些意外,刚才注意力全在晓芹身上了。
“路过。”张池言简意赅,把纸巾递给顾佳,目光却落在了顾佳还捏着纸巾捂着的手指上——那块白色的纸巾边缘,已经隐隐透出一点刺目的红。
“你的手怎么了?”他问道,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
“嗯?”顾佳这才想起自己手上的伤,低头一看,裹着的纸巾果然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小块,血渍甚至沾到了风衣袖口一点。刚才一路担心晓芹跑来,竟忘了疼。
“哦,没事,刚才在家整理东西不小心被纸划破了。”她故作轻松地笑笑,想把手指藏到身后。
张池却已经上前一步,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托住了她那只受伤的手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温热,稳稳地将她的指尖从藏匿处带到了两人视线之下。
“手给我看看。”语气不容拒绝,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妥感。
顾佳微微一僵,没有立刻抽回。手腕被他掌心包裹的地方传来清晰的温热触感。她看着他低垂着眉眼,动作小心地解开那团染血的纸巾。纸巾粘连着伤口,被揭开时带来一丝刺痛,顾佳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指尖轻轻颤了颤。
纸巾揭开,露出那道不算深但仍在缓慢渗出新鲜血珠的割伤。张池皱了皱眉。
“有创可贴或者消毒的吗?”他问。
顾佳摇摇头:“急着出来找晓芹,没顾上。”
钟晓芹也凑过来,看到顾佳手上那道口子,吓得更慌了:“佳佳你手也伤了?都怪我…”她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皱巴巴的制服口袋里摸索,也只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普通纸巾。
“用这个,干净的!”她递过去。
张池没接纸巾。他看着顾佳指尖那点新鲜的、红宝石般的血珠,又抬眼看了看她因为忍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唇色。
下一秒,一个让两个女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发生了。
他低下头,极其自然地张开嘴,温热柔软的唇瓣精准地、轻柔地含住了顾佳受伤的指尖!
“唔!”顾佳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细微的电流击中,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从指尖瞬间窜起,顺着臂膀直冲头顶!她清晰地感觉到指尖被温暖的湿润包裹,那柔软的舌尖甚至极轻地、安抚般地扫过她伤口的边缘!一种极其陌生又强烈的悸动席卷了她,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
旁边的钟晓芹更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差点叫出声!
张池只是含住了短短两三秒,便抬起了头。顾佳的指尖离开他的唇,湿漉漉的,残留着他的温度和一点点唾液的水光,那道细小的伤口似乎真的不那么火辣辣地疼了。
“唾液能应急消毒。”他神色如常地解释,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然后他从自己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的真丝手帕——深灰色,没有任何LOGO,质地柔软高级。
在顾佳和钟晓芹惊魂未定又无比震惊的目光中,他用那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帕,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地缠绕在顾佳受伤的手指上,动作细致得像在包扎一件艺术品。真丝柔滑冰凉的触感包裹住指尖残留的温热和濡湿,形成一种奇异的感觉。
“暂时包扎一下,别再碰脏东西。”他打好一个利落的结,松开了她的手腕。
手腕上他掌心的热度骤然消失,指尖被真丝包裹的冰凉感却异常清晰。顾佳怔怔地看着自己被包得像个小棒槌的手指,又抬头看向张池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一直烧到耳根。刚才指尖被含住时那触电般的颤栗感,依旧在身体里回荡。她想说点什么,谢谢或者别的,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钟晓芹看看顾佳红透的脸,又看看张池,再看看顾佳手上那块昂贵的“绷带”,脑子更乱了。电梯里的心跳、唇边的触感、还有眼前这超近距离的“消毒包扎”……信息量太大,她的小脑袋瓜子有点处理不过来,只能喃喃地问了一句:“那个…张先生…物业费…”她想起了引发这一切的源头。
张池看了她一眼,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递给她:“我的物业费,麻烦钟小姐帮我交一下。顺便,”他顿了顿,“那位任先生的,如果他坚持不交,也算在我的账上。”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啊?这…这怎么行!”钟晓芹和顾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
“小事。”张池没再多说,收回了皮夹。他的目光在顾佳绯红的脸颊和她被灰蓝色真丝手帕包裹的手指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然后微微颔首,“两位,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迈开长腿,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区道路的拐角。
留下顾佳和钟晓芹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顾佳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那块柔软的深灰真丝,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一丝极其清淡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冷冽气息。指尖被那湿润温热包裹的奇异感觉,挥之不去。她的心砰砰直跳,完全失了平日的从容。
钟晓芹则捏着那张还带着温度的银行卡,看看顾佳红得不正常的脸,又看看她手指上那块明显属于男人的手帕,再想想自己刚才被蹭过的嘴唇……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和一种莫名的、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佳佳…你的脸好红啊…”
“晓芹!别瞎说!我是…我是跑得太急了!”顾佳矢口否认,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她下意识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颊,指尖仿佛还能回忆起方才拂过晓芹脸颊和唇边的触感……混乱,一切都太混乱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