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林雪。
宋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死死盯着那张符纸上的“宋”字，像是某种诅咒正缓缓渗入她的血液。
老吴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别查了，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可她怎么能停？
母亲坠楼的照片还躺在手机相册里，那道模糊的黑影——像极了那天夜里站在阳台边缘的人影——始终缠绕在她梦中。
凌晨三点十七分，宋佳蜷缩在沙发上发抖，茶几上的手机突然炸响。
她几乎是被惊醒的，心跳漏了一拍。
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泛红，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手机时的凉意。
“宋佳！”林雪的声音比雨声还急，背景里混着警笛的尖啸，“城南河堤，第三具尸体。”
她顿了一下，声音压低，“和前两起一样的压痕，还有……穿红嫁衣。”
宋佳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他抓起沙发上的法医箱，钥匙串在指尖撞出清脆的响。
玄关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额角青筋跳得厉害——上一次这么慌，是十年前接到母亲坠楼通知的深夜。
河堤边的警戒线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宋佳踩着积水跑近时，手电筒光正扫过那具尸体。
红色嫁衣被雨水泡得发暗，像一滩凝固的血。
女人仰面躺着，双眼圆睁，眼白上血丝蛛网般蔓延，脖颈处的青紫压痕比前两具更清晰，呈对称的指节形状，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袖口突然无风自动，露出死者手腕内侧的符文——与宋佳脚踝红绳上的古玉纹路完全一致，就像镜像般对称。
"体温30.2度。"宋佳戴上橡胶手套，指尖刚触到尸体手腕就皱起眉，"尸僵还没完全形成，但尸斑已经沉积在背部——"他掀开女人眼皮，虹膜边缘那圈淡黑让他瞳孔骤缩，"死亡至少八小时了。"
"报案人说半小时前遛狗发现的。"赵队撑着伞站在他身后，雨水顺着伞骨滴在他肩章上，"香灰。"他用鞋尖点了点尸体胸口——一根桃木钉穿透红布扎进心脏，钉头粘着灰白色粉末，混着雨水凝成细流，"和老吴铁盒里的一个味儿。"
宋佳蹲下身，用镊子轻轻掰开女人指甲。
枯草碎屑混着香灰簌簌落下，在证物袋里发出细碎的响。"前两具是流浪汉、货车司机，这次是穿红嫁衣的女性。"他声音发闷，"凶手在凑什么数。"
"你们那个'印记'？"赵队抽了抽鼻子，雨幕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甜腻味，像老吴铁盒打开时的腐朽香灰，"上次老吴说的'六天'，今天是第三天。"
宋佳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手机里林雪发的符纸照片，那个朱砂写的"宋"字在雨夜里格外刺眼。"这次，"他站起身，橡胶手套被攥得发出轻响，"他们可能等不及了。"
警局档案室的荧光灯嗡嗡作响。
林雪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时，屏幕上的旧报纸泛着黄。"阴阳司，1978年登记的民俗组织，表面调解阴阳，实际......"她滑动鼠标，一张模糊的合影跳出来——穿青布衫的男人女人站在祠堂前，最边上的年轻女子抱着一摞账本，眉眼和宋佳有七分相似，"你母亲是最后一任记录员。"
宋佳的指尖抵在屏幕上，正好按在母亲的眉心。
档案里的字迹潦草却工整，他认出那是母亲的钢笔字："活人印记，以七命引阴火，祭品承印方解局。"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墨迹晕开成模糊的团："小佳周岁抓周，攥着半块古玉笑......"
"只有被选中的祭品能感知并破解。"林雪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什么，"你母亲写的。"
宋佳靠在椅背上，后颈抵着冰凉的墙面。
窗外的雨还在下，他忽然想起童年时母亲解剖完尸体回家，总会蹲下来给他看显微镜下的细胞，说："小佳要记住，尸体不会撒谎。"可现在，尸体在说另一个故事——关于他，关于一场二十年的局。
"我必须亲自经历。"他开口时，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否则他们不会停手。"
林雪的手指在键盘上蜷成拳。
她想说"太危险"，想说"我们可以找其他办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太了解宋佳眼里的光——那是当年解剖课上，他盯着腐烂的猪内脏说"我要找出真相"时的光。
废弃祠堂的青石板缝里长着野蒿。
宋佳打着手电筒跨进门槛时，裤脚被露水浸得透湿。
风穿过断墙的缺口，带来若有若无的吟诵声，像是有人用方言念着什么咒。
"宋......来......"
声音从祠堂后墙传来。
宋佳的手电筒光抖了抖，照见墙根一堆未燃尽的香——七根，正好排成北斗形状。
烟雾缭绕中，一个披着红衣的身影缓缓转身。
是第二具尸体的男人。
宋佳记得他，货车司机，死时手腕上有和老吴一样的符号纹身。
此刻那人的眼睛像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青白的牙："还债......"
宋佳的心脏撞得肋骨生疼。
他摸向口袋里的橡胶手套，指尖却触到母亲照片——十年前坠楼现场的照片，此刻正和古玉碎片一起躺在他钱包里。"你不是他。"他强迫自己声音平稳，"你是谁？"
当宋佳触碰刻有母亲名字的古玉时，那些字迹突然渗出血珠，在掌心拼成'寅时三刻'四个字——正是他出生的精确时辰。
身后突然响起枪械上膛的咔嗒声。
宋佳回头，看见林雪举着配枪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她帽檐滴在枪管上。"退后。"她对宋佳喊，又转向红衣人，"市局林雪，立刻停止抵抗！"
两人合力制住红衣人时，宋佳摸到他怀里硬邦邦的东西。
制伏红衣人时，宋佳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香灰，而当警车灯光扫过那人瞳孔时，反射出的竟是祠堂墙上的北斗香阵，仿佛整个空间都倒映在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
古玉在掌心发烫，正面刻着"苏清"——母亲的名字，背面是一行小字："宋佳，1995年8月17日寅时"。
"他不是活人。"宋佳盯着古玉，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体温比尸体还低。"
林雪给红衣人戴上约束带时，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想说什么，但警车的鸣笛声已经穿透雨幕。
祠堂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宋佳站在断墙下，望着林雪押着红衣人上车。
风掀起他的白大褂下摆，露出脚踝处母亲当年给他系的红绳——那是他周岁时抓的古玉碎片串的，此刻正微微发烫。
"嗒。"
有什么落在脚边。
宋佳低头，一张泛黄的纸条沾着雨水，八个血字在路灯下泛着暗紫："三日之内，归位承印。"
血字纸条落地的同时，祠堂屋檐突然坠下七滴水珠，在青石板上精确排成北斗形状。
远处隐约传来打更声——正是凌晨三点十七分，与手机照片出现黑影的时刻分秒不差。
宋佳蹲下身捡起纸条，指尖触到血渍的瞬间，后颈传来灼烧般的痛。
远处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林雪的警车尾灯消失在巷口。
宋佳望着祠堂残破的飞檐，古玉在口袋里烫得几乎要穿透布料。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是母亲坠楼的照片——那个手持锁链的黑影，此刻正低头盯着他，脚边七个红绳人影里，最中间的那个，手腕上的手表闪着冷光。
宋佳把古玉攥进掌心。
解剖室的自动门在身后关闭时，宋佳听见冷柜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
监控屏幕突然雪花闪烁，在间断的画面里，前两具尸体的冷藏柜正缓缓滑开——而柜门内侧，不知被谁用香灰画满了与古玉相同的符文，此刻正随着柜体震动簌簌掉落。
有些秘密，只有尸体能告诉他。
而他，必须在三天内，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