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月·嫡女策》第五章江南雨
夜色如墨，苏挽棠撞开御花园的角门时，裙角已被荆棘划破几道口子。她能听见身后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玄衣公子的声音混在风声里：“往西边跑！去城南破庙，我让阿九在那等你！“
“苏姑娘留步！“
一道身影突然从假山后窜出，挡在她面前。苏挽棠抬手要打，却见对方是个穿青衫的小太监，面容清秀，腕间系着半截褪色的红绳——正是方才在慎刑司见过的张典史的徒弟，小福子。
“小福子？“她愣住。
小福子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张公公让我给您的，说里面有盘缠和地图。“他指了指苏挽棠腰间的玉佩，“公子说，这玉佩能换江南二十万大军的虎符......“
“嘘——“苏挽棠将油纸包塞进衣襟，“快走！“
两人刚跑到西角门，就听见皇帝的怒吼穿透夜色：“给朕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福子猛地拽住她的手：“姑娘，往这边！“他带着她拐进条狭窄的胡同，巷口的老槐树上挂着盏破灯笼，光影里映出三个持刀的黑衣人——是太后的人。
“小福子，你先走！“苏挽棠将他推向另一条巷子，自己却转身迎向黑衣人。她摸出袖中那半块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们可知这是谁的东西？“
为首的黑衣人愣了愣，突然挥刀砍来。苏挽棠侧身避开，却被身后的树根绊了个踉跄。刀锋擦过她的手腕，鲜血顿时染红了月白襦裙。
“姑娘！“
熟悉的嗓音混着马蹄声由远及近。苏挽棠抬头，正看见玄衣公子骑着乌骓马冲进胡同，他腰间的玄色螭纹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与她的半块遥相呼应。
“阿九，护送她走！“玄衣公子甩出腰间软剑，砍断黑衣人的刀，“去江南找'松风居'，找一个姓周的老船工——他会给你们引路。“
小福子拉起苏挽棠的手就跑，身后传来皇帝的嘶吼：“玄衣！你敢背叛朕？“
“跑！“玄衣公子的声音带着血沫，“告诉苏将军，他的女儿活着，玉佩在！“
两人冲出胡同时，苏挽棠回头望了一眼——玄衣公子的玄色锦袍已被鲜血浸透，皇帝的龙袍上也染了血，两人在夜色里缠斗，像两团纠缠的火焰。
“姑娘，这是松风居的船票。“小福子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今晚走水路，明早到扬州换船。“他指了指苏挽棠手腕的伤口，“我去药铺买金疮药，您先找个地方躲躲。“
苏挽棠攥紧船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福子，你可知太后为什么要杀我？“
小福子的眼神暗了暗：“当年苏大人查到太后私运军粮，想截下来赈灾......“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快走！我再去买药！“
苏挽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护国寺的后巷。月光透过飞檐洒在青石板上，她摸出油纸包，里面除了盘缠和地图，还有张纸条——是玄衣公子的字迹：“苏姑娘，若见此信，速去江南。你爹的冤案，与镇北军的'粮船'有关。“
“粮船......“苏挽棠喃喃自语。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地契，背面的“镇北军粮“四个字，想起张典史临终前说的“粮船“，想起玄衣公子说的“二十万大军虎符“。原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件事：父亲当年并非私吞军粮，而是发现了太后勾结外敌、用军粮换战马的阴谋！
她裹紧染血的披风，沿着护城河往南走。夜风卷着寒意灌进衣领，她却觉得心里烧得慌——这是她第一次离真相这么近，近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次日清晨，扬州码头。
苏挽棠裹着青布斗篷，站在“福来号“商船前。船老大是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叼着旱烟上下打量她：“姑娘要去江南？这船是去湖州的，顺路。“
“多少钱？“苏挽棠摸出几锭银子。
船老大眼睛一亮，接过银子塞进怀里：“得嘞！您上船吧，这船货物多，舱底有空位。“
苏挽棠刚踏上跳板，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正看见小福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举着个油纸包：“姑娘！我买了金疮药，还有......“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张公公给的，说是能避人耳目。“
苏挽棠接过药瓶，突然注意到小福子的手腕——不知何时多了道刀疤，还在渗血。“你受伤了？“
小福子摇头：“没事，刚才被黑衣人划了一下。“他将药瓶塞进她手里，“姑娘到了江南，替我给松风居的周伯磕个头。“
“你呢？“
“我回京城。“小福子笑了笑，“张公公说，京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苏挽棠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心里涌起股说不出的滋味。她知道，这个小太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就像玄衣公子说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商船缓缓驶离扬州码头，苏挽棠站在船头，望着两岸的青山绿水。她摸出玄衣公子给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松风居“的位置——在太湖西山的深谷里，需要坐小船再走三天水路。
“姑娘，舱底有热水，您去泡泡脚吧。“船老大的婆子端着木盆过来，“这水是从太湖打上来的，凉丝丝的。“
苏挽棠道了谢，跟着她往舱底走。路过货舱时，她瞥见几个蒙着油布的箱子，箱角露出半截竹筒——像是装军粮的。
“这些是运去湖州的？“她随口问。
婆子叹了口气：“唉，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商人哪敢运粮食？这是给官府的'公粮'，说是要送去做军饷。“
苏挽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父亲当年的案子，想起太后私运军粮的传闻——难道这些箱子里的，根本不是粮食，而是......
“姑娘？“婆子碰了碰她的胳膊，“您脸色怎么这么白？“
苏挽棠勉强笑了笑：“可能昨晚没睡好。“她转身往舱底走，却在经过货舱时，悄悄掀开油布的一角。
月光透过舱顶的小窗照进来，她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不是粮食，而是一匹匹柔软的锦缎，锦缎上绣着金线，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啪——“
舱门突然被关上。苏挽棠转身，看见船老大站在门口，手里举着把明晃晃的刀：“姑娘，您不该看不该看的东西。“
苏挽棠后退两步，后背抵在货箱上。她摸向袖中，那里藏着玄衣公子给的半块玉佩，还有小福子给的金疮药瓶——或许可以当武器？
“船老大，你可知我是谁？“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是内务府派来查粮的，若你敢动我，太后第一个饶不了你！“
船老大的眼神变了变，突然笑了：“内务府？姑娘骗谁呢？内务府的人哪会穿青布斗篷？您腰间的玉佩......“他眯起眼，“倒像是当年镇北将军府的东西。“
苏挽棠的心沉到谷底。原来船老大认出了她的身份，这是要杀人灭口！
“姑娘，您别怕。“船老大的语气突然软下来，“我只是受人所托。太后说了，只要您活着到湖州，就赏我黄金百两。“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这是蒙汗药，您喝了，我就送您去湖州，保证没人伤您。“
苏挽棠盯着那瓶药，突然想起小福子给的金疮药——或许可以混着用？她假装接过药瓶，却在船老大转身时，猛地将药粉撒向他的眼睛！
“啊——“
船老大惨叫着捂住眼睛，苏挽棠趁机冲出门外。甲板上风声大作，她看见不远处的岸边有座小山，山上有座破庙——正是玄衣公子说的“松风居“！
“救命！杀人了！“
苏挽棠喊着往山上跑，身后传来船老大的嘶吼：“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几个船工追上来，挥舞着木棍。苏挽棠躲过一击，却被另一根木棍砸中肩膀，疼得她差点摔倒。就在这时，山林里突然响起铜锣声，几个手持鱼叉的渔民从树后窜出，将船工们团团围住。
“姑娘，跟我来！“为首的渔民是个络腮胡的大汉，腰间别着把鱼叉，“周伯说您今天到，我们在这儿等了三天！“
苏挽棠跟着他往山上跑，终于看清了松风居的全貌——那是座建在悬崖上的石屋，石墙上爬满青藤，门前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松风居“三个大字。
推开门，屋内点着油灯，一个穿粗布短打的老头正坐在桌前喝茶。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可眼神却像淬过的剑：“苏姑娘，你来了。“
苏挽棠扑通一声跪下：“周伯，求您救救我爹！“
老头叹了口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你爹的事，我都知道。“他从怀里掏出个铁盒，打开后露出半卷泛黄的帛书，“这是你爹当年写的密信，藏在镇北军的密道里。“
苏挽棠颤抖着接过帛书，展开后看见父亲的字迹：“镇北军粮，乃陛下亲令外运。若见此信，速寻玄衣卫余孽，持玉佩为证......“
“玄衣卫？“
“是陛下的暗卫，专门查贪腐。“周伯指了指帛书上的玉佩图案，“当年你爹发现太后与北戎勾结，用军粮换战马，便联合玄衣卫收集证据。可陛下被太后蒙蔽，反而下了旨意......“
“所以玄衣公子是来帮我的？“
“他是玄衣卫的副使，与你爹是过命的兄弟。“周伯叹了口气，“可他现在是戴罪之身，皇帝要杀他灭口。“
苏挽棠攥紧帛书，突然想起昨夜御花园的混乱——玄衣公子浑身是血，皇帝暴跳如雷，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的密信。
“周伯，我要回京城。“她猛地站起来，“我要救玄衣公子，我要为爹翻案！“
周伯摇了摇头：“姑娘，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太后在京城布下了天罗地网，连松风居都有她的耳目。“他指了指窗外的太湖，“你先留在这里，等风声过了，我安排你去见一个人——镇北军的旧部，现任杭州知府的陆大人。“
苏挽棠望着窗外的湖水，月光洒在上面，像撒了把碎银。她知道周伯说得对，现在回去只会白白送死。可她不甘心，不甘心让父亲的冤屈永远沉在海底，不甘心让玄衣公子独自面对皇帝的屠刀。
“周伯，“她突然抓住老头的手，“求您教我功夫。我要自己报仇。“
周伯愣了愣，随即笑了：“好，有志气。从明天起，我教你舞剑、打拳，教你如何在江湖里生存。“他指了指墙角的木剑，“这把剑，是你爹当年用过的，现在该传给你了。“
苏挽棠接过木剑，触手生温。剑鞘上刻着“镇北“二字，字迹已经模糊，却依然能感受到当年的锋芒。
窗外，太湖的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苏挽棠望着剑鞘上的“镇北“二字，轻声道：“爹，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玄衣公子正被关在慎刑司的地牢里。皇帝站在他面前，手里攥着半块玉佩：“说！苏挽棠在哪里？“
玄衣公子吐了口血沫，笑了：“皇上，您以为杀了苏大人，就能掩盖真相？您以为苏挽棠会怕您？她现在在太湖，跟着松风居的周伯学武......“
“来人！“皇帝拍案而起，“给朕去太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此刻的苏挽棠，正握着木剑站在松风居的院子里。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把即将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