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阁雅间内,金丝楠木的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清蒸鲥鱼冒着腾腾热气,鱼身上铺着的火腿薄如蝉翼;水晶肴肉晶莹剔透,能看到其中粉嫩的肉质;一盅佛跳墙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鲍参翅肚在浓汤中若隐若现
韩於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丝毫不在意世家公子的形象,左手抓着一只油光发亮的烧鹅腿,右手握着一壶梨花酿,吃得满嘴流油。鹅油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在锦缎衣襟上留下几道明显的油渍。
“少爷,您慢些吃...“一旁的六子看得直咽口水,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小心翼翼地提醒。
“慢什么慢!“韩於一口咬下大块鹅肉,含糊不清地说道,“小爷在家吃了一个月的药膳,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今儿个非得好好犒劳犒劳我这金贵的肚皮不可!“
说着,他又夹起一筷子葱烧海参塞进嘴里,嚼得啧啧有声。伺候的婢女们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显然是在强忍笑意。这位韩家小少爷的吃相她们早已司空见惯,每次来都是这般风卷残云的架势。
“嗝~“韩於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舒服,小爷这金贵肚皮今儿算是志得意满了,哈哈哈哈......“
他随手用衣袖抹了抹油亮的嘴巴,这个动作让一旁的老嬷嬷直皱眉头。正欲起身时,韩於瞥见六子盯着满桌剩菜那渴望又不敢表露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叹。
“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韩於故意提高音量,一巴掌拍在六子后脑勺上,“说出去都丢了小爷的脸面!得了,别不服气,今儿算你这狗奴才走了大运。“
他转头对潇湘阁的管事喊道:“来人!把这桌菜给我这没出息的小厮送回去,就当赏他一顿饭!“
六子闻言大喜,连忙跪下磕头:“谢少爷赏!谢少爷赏!“
韩於摆摆手,又补充道:“对了,再给我提一壶'钓诗钩'来,不然空着手回去,戚叔非打死我不可!“
管事闻言,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这“钓诗钩“说白了就是沧州垌马酒,品质粗劣,入口如刀割,下肚似火烧。之所以能进入潇湘阁这等销金窟,全因一个特点——极致的烈!
太京城那些自命清高的文士们,日日做着“一朝诗酒惊天下“的美梦,却又嫌弃这酒上不了台面,便起了个雅号叫“钓诗钩“,意为能钓出好诗文的鱼钩。
“韩公子,这酒...您确定要?“管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废什么话!“韩於眼睛一瞪,“小爷说买就买!怎么,看不起本公子?“
“不敢不敢!“管事连忙赔笑,转身去取酒。不一会儿,一个粗陶酒壶被送了上来,壶身上歪歪扭扭地刻着“钓诗钩“三个字。
韩於接过酒壶,拔开塞子闻了闻,顿时被那股冲鼻的酒气呛得咳嗽起来:“好家伙!这味儿够冲!戚叔肯定喜欢!“
走出潇湘阁时,已是日影西斜。韩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晃晃悠悠地往韩府方向走去。
回到韩府,韩於鬼头鬼脑地躲在影壁后面,招手叫来一个小厮:“来,把这好酒给戚叔送过去,小心着点儿,这可是本公子的一番美意!记住,就说是我特意从西域弄来的葡萄美酒!“
小厮接过酒壶,刚走两步就被叫住:“等等!“韩於压低声音,“戚叔要是问起我,就说我喝多了,在房里歇着呢,谁也不见!“
看着小厮远去的背影,韩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他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院子,一路上避开了所有巡逻的护院。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亥时三刻,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韩於房内亮着微弱的灯光,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正在低声交谈。
“公子,这...这...能成吗?万一被大公子发现了,那小的...“六子的声音颤抖着,充满恐惧。
“废什么话!“韩於压低声音呵斥,“当心本公子马上打断你的腿?!快脱!脱干净!“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后,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穿着六子衣服的韩於探出头来,四下张望一番,确认无人后,猫着腰溜出了院子。
夜色如墨,韩於低着头快步穿行在韩府的廊道间。他对府中的巡逻路线了如指掌,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护院。来到偏门处,他模仿六子的声音对守门的老张头道:“少爷让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老张头睡眼惺忪,借着灯笼光看了一眼“六子“的打扮,也没多问就开了门。韩於心中暗喜,一出府门就加快脚步,向城西方向疾行而去。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城西一处精致的宅院内,一名青衣婢女倚坐在闺房门外,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哈~好困啊...“婢女揉了揉眼睛,“我就眯一会儿...一小会儿...“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沉沉睡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落在她身旁。黑影——正是韩於——轻轻从婢女颈间取下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苗道人的'安神针'果然好用。“
他轻轻推开闺房的门,动作轻盈如猫。屋内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暗。粉色的帐幔低垂,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一个人影。
“呼呼呼......“
床上的少女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正做着美梦。韩於小心地掀开床帘,坐在床边,英俊的脸庞缓缓靠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
他伸出手指,轻轻滑过少女的鼻尖。这个动作带起一阵香风,少女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陌生男子脸庞,少女惊恐地张大嘴,正要尖叫——
“唔!
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唇,同时一颗丸状物体被强行塞入口中。少女惊恐地瞪大眼睛,泪水瞬间涌出,打湿了身下名贵的软玉帛枕。
韩於平静地取出一根银针,一边安抚少女,一边缓缓刺入她的太中穴:“嘘...如此红粉佳人,可不要薄命才好啊,甄奴姑娘...“
听到对方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甄奴眼中的惊恐更甚。她拼命挣扎,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内脏,疼得她浑身抽搐。
韩於冷眼旁观,随手将甄奴扔到冰冷的地板上。甄奴蜷缩成一团,无声地嘶吼着,嘴角不断流出涎液。这种痛苦远超常人能忍受的极限,她三次昏死过去,又三次被剧痛唤醒。
“求...求...“甄奴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颤抖的手抓住韩於的裤脚,眼中满是哀求。
韩於却不为所动,悠闲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直到甄奴的手无力地垂下,他才仿佛刚注意到她一般,缓缓起身。
“咔嚓!“
韩於一脚踩在甄奴纤细的手指上,脸上却带着春风般的微笑:“甄姑娘,小生韩於,太京人士,家父韩勇。今夜垂涎姑娘美色,欲行不轨之事,触犯大楚律法。姑娘可需要小生为你写一份状纸?“
甄奴拼命摇头,泪水混着涎液糊满了整张脸。此刻什么尊严、什么任务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结束这非人的折磨。
“乖...“韩於满意地点头,单手捏起甄奴的下巴,粗暴地将手中的茶水灌入她口中,“琴艺才女名不虚传,果然通情达理。小生可是还有许多事要麻烦善解人意的甄姑娘呢...“
灌完茶,韩於双指轻挑,收回甄奴太中穴上的银针。剧痛立刻减轻了大半,甄奴如获大赦,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息。
韩於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药瓶,扔在甄奴面前:“每月初一服一粒,可保你平安无事。若敢耍花样...“他冷笑一声,“你会求着我给你一个痛快。“
甄奴颤抖着捧起药瓶,眼中满是绝望。韩於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甄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听说刘青佥事快要调回太京了?“韩於直起身,语气轻快,“你说我是该叫他刘佥事呢?还是寇佥事呢?甄姑娘...“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击,彻底击溃了甄奴的心理防线。她绝望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滑落。韩於知道,从此刻起,这个伍家安插在潇湘阁的棋子,已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夜风掀起帐幔,韩於的身影已悄然消失,只留下甄奴一人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手中紧握着那个白玉药瓶——既是毒药,也是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