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胡同还沾着露水,福来居的蓝布门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头擦得锃亮的木柜台。
陆言正踮脚擦玻璃,搪瓷缸里的茉莉花茶刚续上第二遍水,忽听门环当啷一响。
小陆啊。
沙哑的嗓音混着风钻进来。
陆言转身,就见周奶奶拄着枣木拐杖站在门槛前,深灰布衫洗得发白,裤脚沾着星点晨露。
她左手扶着拐杖,右手攥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蓝花手帕,指节因常年疼痛蜷成了弯钩,却还在努力把腰板挺得笔直。
奶奶您慢着!陆言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手掌虚虚托在老人胳膊肘下。
触到的皮肤薄得像层纸,隔着布料都能摸到凸起的骨节。
周奶奶的拐杖头在青石板上敲出轻响,当、当两声,像敲在陆言心口上——他记得上个月下雨,周奶奶的拐杖声在胡同里响了半宿,每声都带着咬牙硬撑的闷哼。
李婶那丫头嘴快。周奶奶被扶着坐下,拐杖靠在桌角,磨得发亮的木头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她抬眼时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菊,说你做的饭能治病,我就想来尝尝。
治病可不敢当。陆言抽了张干净的竹布手帕垫在她手边,转身倒茶时瞥见门口闪过道身影——李婶拎着竹篮挤进来,篮里的青菜上还挂着水珠,我可没瞎说!
上回老秦头吃了你炒的白菜,说胃里暖得跟揣了个手炉似的,您老寒腿不就缺这股子暖劲儿?
周奶奶瞪了李婶一眼,耳尖却微微发红:我就是馋你说的养生粥。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声音放软了些,年轻时在纺织厂站水房,腿肚子泡在冰水里洗布料......话没说完就顿住,低头盯着茶盏里晃动的波纹。
陆言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爷爷说过,胡同里的老人哪个没几桩难挨的旧年事?
周奶奶总把我能行挂在嘴边,可上个月他帮着搬蜂窝煤,分明看见她扶着墙喘气时,裤脚露出的小腿肿得发亮。
奶奶您等我会儿。陆言转身钻进灶间,后背的汗浸透了白背心。
系统光屏在眼前唰地展开,他指尖快速划拉着商城界面——四神粥三个小字突然跳出来,简介里写着健脾祛湿,温养经络。
他想起昨天系统新到的菜谱,当时还觉得这方子太素,此刻却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掀开米缸盖,手伸进去摸了摸——江米、芡实都有,可茯苓和莲子......陆言扒拉着竹筐里的干货,最后蹲在墙根翻出半袋陈米,攥得指节发白。
福来居平时只备家常食材,这些药材得去药铺买。
小陆?周奶奶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点试探的轻。
陆言抹了把脸站起来,灶台上的铜铃铛被风撞得叮当响。
他扯下围裙擦手,转身时瞥见墙根那摞邻居送的鸡蛋——张奶奶说炸油饼费油,可此刻他盯着那筐鸡蛋,突然想起胡同口的济仁堂。
苏清欢总在柜台后低头拨算盘,发梢沾着中药香,上次他去讨陈皮,她递过来的纸包上还画着朵小菊花。
李婶,您帮我看会儿店?陆言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蓝布书包,我去趟济仁堂。
哟,找苏丫头?李婶挤眉弄眼,竹篮里的青菜晃得哗啦啦响,我就说你俩...
奶奶您坐好!陆言耳尖发烫,抄起门后的帆布包就往外跑。
晨风吹得门帘翻卷,他看见周奶奶正低头摩挲着茶盏沿,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斑白的鬓角上,像落了层细雪。
刚跑到胡同口,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淡蓝色光屏浮现在眼前,字迹随着他的脚步晃动:
【检测到特殊需求:独居老人周淑兰(72岁),陈年寒症需温养】
【触发隐藏任务:为周奶奶熬制一碗温润祛湿的四神粥】
【任务奖励:食运值200点 随机药膳类菜谱碎片】
陆言猛地刹住脚,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
他望着济仁堂门口飘着的悬壶济世锦旗,喉咙发紧——这次,他不仅要让福来居的锅气飘得远些,更要让这股暖,实实在在焐进胡同里每道皱巴巴的老皱纹里。
系统提示音刚落,陆言的指尖就掐进了掌心。
他盯着光屏上跳动的“四神粥”三个字,喉结上下滚动两下——这哪是煮粥?
分明是要他在三伏天里给旱田引水。
“小陆?”周奶奶的拐杖头轻碰了下他的鞋尖,“为难就算了,奶奶就是嘴馋,吃碗热乎的小米粥也行。”老人的声音像被揉皱的旧报纸,可陆言看见她藏在桌下的手正攥着蓝花手帕,指节泛出青白。
“为难?”陆言突然笑出声,弯腰把周奶奶的手轻轻包进自己掌心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老人薄得透明的皮肤渗进去,“奶奶您记不记得,我爷爷当年给外宾做佛跳墙,找齐十二味料跑了大半个京城?”他抽回手时,袖口带翻了茶盏,溅出的水在桌面洇开个小水洼,“我陆言别的没有,就剩股子轴劲儿。”
李婶把竹篮往桌上一墩,青菜叶上的水珠甩在周奶奶裤腿上:“你轴归轴,药材哪那么好弄?我前天去副食店换粮票,听老张头说药材公司现在管得严,茯苓、莲子都是按计划走的——”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陆言耳朵,“上回王大厨想给儿子补身子,托人找关系才搞到半袋山药,你当是菜市场的土豆呢?”
周奶奶的手指摩挲着拐杖上的纹路,突然轻声道:“要搁早几年,济仁堂的苏大夫还在时......”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苏大夫的孙女小清欢,那丫头才十六七,扎着麻花辫,总蹲在药柜前给我挑最饱满的莲子。有回我腿犯疼,她蹲在地上给我揉膝盖,说‘奶奶您记着,等我成了大夫,天天给您熬去寒的药’......”
陆言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想起今早跑过济仁堂时,看见门楣上“济仁堂”的木牌还在,可玻璃橱窗里摆着的不再是药材罐,而是成排的雪花膏和蛤蜊油——上个月听街坊说,老苏大夫走了,孙女去了中医院当学徒,这铺子盘给了卖化妆品的。
“奶奶您信我。”陆言扯下围裙甩在椅背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我这儿有系统给的‘食材识别术’,能辨药材好坏;您这儿有念想,我这儿有腿——”他指节叩了叩自己太阳穴,“再加上这脑子,准保把四神粥端到您跟前。”
李婶戳了戳他的包:“你上哪儿找去?药材公司?还是——”她挤眉弄眼地瞥向胡同口,“济仁堂新掌柜的可不给面子,上回我去买雪花膏,那女的眼皮都没抬。”
“我去药材市场。”陆言已经走到门口,门帘掀起时带进一阵穿堂风,把灶台上的菜单吹得哗哗响,“东四那边有几个老药农,赶早市卖自种的药材。”他转身冲周奶奶挤了个眼,“您呐,今儿晌午先吃碗我新熬的南瓜粥垫垫,明儿早上,我让四神粥的香儿把您屋的窗户都撞开。”
周奶奶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嘴角终于露出点笑模样。
李婶蹲下来帮她理了理裤脚:“您瞧这小子,跟他爷爷一个脾气,认准的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她伸手去收桌上的茶盏,指尖碰到周奶奶的手背——老人的手已经暖了,不再像今早刚进门时那样凉得扎人。
日头爬到头顶时,陆言的白背心早被汗浸透,贴在后背上像块湿抹布。
他蹲在东四早市的角落,面前摆着个竹篾筐,里头躺着几截棕褐色的茯苓,还有handful(一小把)泛着淡粉的莲子。
“小同志,这茯苓是我后山挖的,绝对没熏硫黄。”戴草帽的老药农扒拉着药材,“莲子是自家荷塘里的,你看这纹路——”
陆言眯起眼,系统的“食材识别术”在眼前展开淡蓝色光屏:【茯苓(中品):祛湿效果达标】【莲子(上品):芯苦,去寒最佳】。
他捏起颗莲子对着太阳照,莲芯的影子在指缝间投下细黑的线,像根小银针。
“全要了。”陆言把钱往老药农手里一塞,“再搭把山药,要表皮粗糙的——那层须子越多,药效越足。”
老药农乐呵着包药材:“你这小子懂行啊?不像外头那些二道贩子。”
“给胡同里的奶奶熬药。”陆言把竹筐往怀里拢了拢,“她等了半辈子的暖,我得给她熬足了。”
傍晚的福来居飘着若有若无的米香。
陆言蹲在灶前,往蜂窝煤炉里添了块新煤,火舌“轰”地蹿起来,舔着砂锅盖。
他揭开盖儿,山药的甜香混着莲子的清苦涌出来,搅得人鼻尖发酸。
“就差芡实了。”陆言抹了把脸上的汗,望着案台上的药材——茯苓、山药、莲子都齐了,可芡实还没着落。
他翻出系统商城,“年代盲盒”里倒是有包芡实,可需要300食运值,他现在只有120点。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陆言趴在案台上盯着那半锅粥,粥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像在替他着急。
突然,“吱呀”一声,木门被风撞开条缝,穿堂风卷着片梧桐叶飘进来,停在他脚边。
“叩叩叩——”
轻响从门外传来,像片羽毛落在心尖上。
陆言猛地抬头,看见门框上的光影里,立着道苗条的身影,发梢沾着若有若无的中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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