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福来居飘着若有若无的米香。
陆言蹲在灶前,往蜂窝煤炉里添了块新煤,火舌“轰”地蹿起来,舔着砂锅盖。
他揭开盖儿,山药的甜香混着莲子的清苦涌出来,搅得人鼻尖发酸——这锅给周奶奶的药膳粥,就差芡实了。
案台上摆着刚收的茯苓、山药、莲子,每样都被他翻来覆去检查过三遍。
系统商城里的芡实要300食运值,可他现在只有120点,够买半套“火候眼”残页都不够。
陆言趴在案台上盯着那半锅粥,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像在替他着急。
“吱呀——”木门被风撞开条缝,穿堂风卷着片梧桐叶飘进来,停在他脚边。
“叩叩叩——”轻响从门外传来,像片羽毛落在心尖上。
陆言猛地抬头,就见门框上的光影里,立着个穿花衬衫的年轻人。
那衬衫是橘红配宝蓝的大花,扎眼得能晃晕人,油头梳得锃亮,发梢还沾着点发蜡光,手里提个蓝布包,笑起来露出颗金牙:“哎哟,这就是传说中的福来居?陆老板吧?”
陆言直起腰,后背上的汗湿背心黏糊糊扯着皮肤。
他扫了眼对方胸前别着的“东四药材市场”工作牌,挑挑眉:“您是?”
“我叫阿林,药材市场跑货的。”阿林晃了晃蓝布包,跨步进来时带起股劣质香水味,“方才在市场听说陆老板要找黄芪?巧了不是,我这儿刚收了批好货,特意给您送上门。”
陆言心里“咯噔”一下——他今儿在早市只跟老药农提了茯苓、莲子和山药,谁走漏了风声说要黄芪?
周奶奶的药膳粥用的是健脾祛湿的方子,根本用不着黄芪啊。
他面上不动声色,指了指灶边的木凳:“坐。”
阿林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就把布包往案台上一摊。
蓝布展开,露出七八根拇指粗的黄芪,颜色发暗,表皮皱巴巴像老树皮,凑近能闻见股霉味。
陆言捏起一根,指腹蹭过断面——纤维松散,连点蜜甜的药香都没有。
他上辈子跟着爷爷学过两年药材,好黄芪该是色淡黄、质柔韧,断面有放射状纹理,这分明是放了三年以上的陈货,说不定还熏过硫黄。
“野生黄芪,内蒙来的。”阿林凑过来,金牙在暮色里闪了闪,“您瞧这根儿,多粗实!给老人补身子最是合适,我跟您说啊——”
“多少钱?”陆言打断他,把黄芪放回布包。
阿林眼睛一亮:“不贵不贵,您是头回打交道,给您个友情价,八块钱一斤。”
八块?
陆言心里冷笑——早市上顶好的新黄芪才五块五一斤,这陈货能卖三块都算他赚。
他盯着阿林油光水滑的额头,突然想起今早买菜时,隔壁“得月楼”的赵大顺蹲在菜摊边跟人咬耳朵,见他过来就把话头岔开了。
“行吧,先拿这个试试。”陆言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票子,数了五张一块的拍在案台上,“我要半斤。”
阿林的笑僵了一瞬,很快又堆起来:“陆老板真爽快!”他手忙脚乱地抓黄芪往塑料袋里装,袋子窸窸窣窣响得厉害。
陆言盯着他发抖的手腕——这小子紧张了?
“对了,谁跟你说我要黄芪的?”陆言突然问,语气放得像拉家常。
阿林的手顿了顿,塑料袋“刺啦”一声被指甲划破道口子,黄芪骨碌碌滚到案台下:“就...就市场里听人说的,说福来居最近要熬大补的药膳粥。”他弯腰捡黄芪,后脑勺的碎发沾着汗贴在脖子上。
陆言没再追问。
等阿林提着空布包走出门,他弯腰捡起最后一颗黄芪,在指腹上碾了碾——指尖沾了层细白的粉末。
他凑到鼻尖闻,果然有股刺鼻的酸味——是硫黄熏过的。
灶上的粥还在“咕嘟”冒泡,米香混着黄芪的酸腐味,直往鼻子里钻。
陆言把塑料袋扔进竹筐,转身往后厨走。
路过案台时,他瞥见系统面板在眼前浮起淡蓝光幕,“食材识别术”的图标微微发亮。
他伸手摸向围裙口袋里的旧铜勺——那是爷爷留下的,勺柄磨得发亮。
后厨的电灯“啪”地被他打开,灯光下,塑料袋里的黄芪泛着不自然的暗黄,像群蜷缩的老虫子。
陆言扯了扯汗湿的领口,嘴角勾起抹笑——赵大顺啊赵大顺,你派来的人,可真是连药都不会挑。
他弯腰从灶台下摸出个青瓷罐,罐底压着张泛黄的纸,是爷爷抄的《本草拾遗》手札。
“等我查查这硫黄黄芪有啥门道。”他自言自语着,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案台,“顺便...试试新学的本事。”
陆言把塑料袋往后厨案台上一搁,反手扯下围裙擦了擦手。
指腹蹭过围裙口袋里那枚旧铜勺,勺柄上爷爷刻的“福”字硌得他掌心发痒——这是爷爷当年在国宴后厨用了十年的铜勺,后来传给陆言时说:“勺儿有灵,辨得清好坏。”
他深吸一口气,闭眼默念“激活食材识别术”。
系统蓝光在眼前骤然铺开,像块透明玻璃罩在黄芪上。
原本暗黄的药材表面浮起细密的红色纹路,像被火烤焦的树皮裂缝,一行小字在纹路间流转:「检测到硫磺熏制痕迹,二氧化硫残留量超标3.2倍,长期食用可致肝肾损伤。」
“好个赵大顺。”陆言捏起一根黄芪对着灯光照,硫黄熏过的地方泛着不自然的油光,“上回在早市说我粥里缺黄芪补力,今儿就有人送‘好货’上门——当我是连药材都认不出的雏儿?”他把黄芪甩回塑料袋,袋口“啪”地打了个死结,眼底却浮起笑意——这出戏,该唱得热闹些。
第二日清晨,福来居的蜂窝煤炉刚窜起火苗,陆言就拎着塑料袋站在了门口。
他故意把袋子举得老高,让晨光照进透明塑料:“街坊们来瞧瞧!昨儿有人给我送了批‘野生黄芪’,说是给老人补身子的。”
路过的张婶拎着菜篮凑过来:“哎哟这颜色,比我家过年熏的腊肉还暗!”卖报纸的王大爷扶了扶老花镜:“我闺女在药材公司,说新黄芪该是米黄色的,这……怕不是陈货?”
阿林的自行车“吱呀”停在巷口。
他今儿换了件墨绿衬衫,油头却没前日那么亮堂,发梢蔫蔫搭在耳后。
远远看见围拢的人群,他脚步顿了顿,又硬着头皮挤进来。
金牙在人堆里闪了闪:“陆老板这是做啥?我送的黄芪可都是正经——”
“正经硫磺熏的?”陆言打断他,指尖戳了戳塑料袋,“张婶您闻闻。”他把袋子凑到张婶鼻前。
张婶抽了抽鼻子,眉头皱成核桃:“有股子酸溜溜的味儿,像过年放完炮仗那股子呛气!”
围观的人“哄”地炸开了。
卖豆腐脑的李叔拍着大腿:“我表侄在药检所,说硫黄熏过的药材看着鲜亮,实则是拿毒药喂人!”买菜的小媳妇攥紧孩子的手:“可不敢让老人吃这个!”
阿林的脸白得像刚揭的笼屉布,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墨绿衬衫上洇出个深色圆斑。
他扯了扯陆言的衣袖,声音发颤:“陆老板,咱有话好说……”
“我福来居的粥,喂的是人心,不是毒药。”陆言甩开他的手,把塑料袋举过头顶,“这黄芪我不要了,您拿回去。”他从裤兜摸出五块钱拍在阿林掌心,硬币磕得金牙直响,“钱也退你,就当买个教训——下回送药材,先摸摸自己良心。”
阿林攥着钱的手直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可对上陆言似笑非笑的眼神,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他弯腰捡起塑料袋,转身时撞翻了张婶的菜篮,土豆滚得满地都是,也不敢蹲下去捡,只勾着背往巷口跑,衬衫后襟被风掀起,露出腰上别着的BP机——红色指示灯正“滴滴”闪个不停。
陆言望着他背影消失在胡同口,低头捡起滚到脚边的土豆,随手递给张婶。
系统面板在眼前弹出,“顾客满意度 5”的提示闪了又闪——方才围观的街坊里,有七八个是常来喝粥的老客。
他摸着下巴笑:“赵大顺要是真想使绊子,得派个更聪明的。”
日头爬到房檐时,陆言系上围裙准备去药材市场。
他特意绕到得月楼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见赵大顺正对着BP机皱眉,手指重重敲在桌沿。
陆言冲玻璃哈了口气,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转身往市场走——今儿说什么也得寻到正经黄芪,周奶奶的药膳粥可等不得。
东四药材市场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
陆言转了三圈,往常相熟的老药农都躲着他:王伯在收摊,李婶说“今儿没黄芪”,连总蹲在角落的孙大爷都支起了“今日歇业”的木牌。
他站在市场中央,望着空荡荡的药材摊,后颈的汗顺着脊梁往下淌——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市场,怎么突然就冷清成这样了?
远处传来BP机的“滴滴”声,陆言眯起眼。
风卷着片梧桐叶掠过他脚边,叶尖沾着点暗黄的粉末,像极了昨日那袋硫磺黄芪的颜色。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