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我那差点被劈成两半的寒玉算盘,站在柳记盐行一片狼藉的雅间里,对着沈知聿发出灵魂感叹。
这哪是算账?这是趟地雷阵!还是连环雷那种!
沈知聿看着我算盘上那道新鲜出炉、深可见骨的裂痕,温润如玉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同情。
“林主事,”他指了指被衙役拖走的王公公和哭爹喊娘的柳全:
“此二人及供词,我会即刻押送大理寺。至于柳记盐行…”
他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
“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林主事今日受惊,还是…先回府静养为妙。后续稽查,自有朝廷法度。”
静养?我看着他眼底那抹“水太浑,别急着趟”的暗示,秒懂。
柳记背后肯定还有大鱼!
沈知聿这是让我暂时避避风头,别被“暗处的冷箭”串成糖葫芦。
“多谢沈大人!”
我抱着算盘,一脸感激且后怕:
“那…小的这就回去‘静养’!顺便…给我的‘盾牌’报个工伤!”
这算盘再不修,下次真挡不住了!
回到军机处算房,我把算盘往桌上一放,看着那道差点让它分崩离析的狰狞刀痕,心都在滴血。
南海寒玉啊!修一下得多少黄金?
谢扒皮那浮动利率工资,猴年马月才够?
“姑娘,”青黛捧着一碗压惊的燕窝粥,小脸还白着:
“陆统领刚才送来这个。”
她递上一个扁平的紫檀木盒。
我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根黄澄澄、沉甸甸的小金条!
下面压着一张素笺,银钩铁画,就一个字:「修」。
谢危?!
我看着那十根金条,又看看素笺上那个冷冰冰的“修”字,心情复杂。
资本家终于良心发现了?还是…预付的卖命钱?
“管他呢!”我抓起一根金条掂了掂,份量十足!顿时眉开眼笑:
“青黛!快!去请京城最好的玉器师傅!告诉他!不惜工本!给我把这‘工伤员工’修得比金刚钻还
硬!”
保命工具升级,迫在眉睫!
算盘送去维修的第二天,一份描金嵌玉的帖子送到了军机处算房。落款:昭阳宫。
昭阳宫?那不是昭华公主…
哦不,前公主被幽禁的冷宫吗?她还没死透?!
我狐疑地打开帖子。
内容极其诡异,大意是:
公主殿下虽幽居思过,然深感之前“误会”了林主事,心怀愧疚。
特邀林主事明日过府(冷宫),赴“冰释前嫌”宴。
末尾还特别注明:王爷公务繁忙,不必惊动。
只请林主事一人,叙话解闷。
叙话解闷?我跟她?在冷宫?!我后背瞬间爬满鸡皮疙瘩。
黄鼠狼给鸡拜年都没这么惊悚!这绝对是鸿门宴Plus!去了怕不是要被做成“冰释前嫌”刺身!
“姑娘!不能去啊!”青黛吓得小脸惨白:
“那疯婆子肯定没安好心!指不定在冷宫里埋了多少刀斧手呢!”
“去!必须去!”我一拍桌子,眼神却发虚:
“人家帖子都送来了,还是‘冰释前嫌’这么高端的主题…
不去显得咱小气!不符合咱金融精英…啊不,军机处主事的格局!”
“可是…”
“没有可是!”我挺直腰板,给自己壮胆:
“这叫‘风险对冲’!她敢请,我就敢去!大不了…”
我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带上我刚升级的‘金刚钻算盘’!”
玉器师傅拍胸脯保证,修好的算盘能当攻城锤用!
次日傍晚,我抱着我那焕然一新、据说刀劈不碎(有待验证)的寒玉算盘,硬着头皮踏进了昭阳宫。
与其说是冷宫,不如说是个精致的小型囚笼。
庭院深深,花木寂寂,透着一股子被繁华遗忘的阴冷。
昭华公主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坐在水榭中,倒真有几分“洗尽铅华”的错觉。
只是那双眼睛,在暮色中看过来时,依旧像淬了毒的钩子。
“林主事来了?”她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柔婉:
“本宫还以为…林主事不敢来呢。”
“公主相邀,岂敢不来?”我抱着算盘当盾牌,警惕地在水榭外站定:
“不知公主殿下‘冰释’的是哪门子‘前嫌’?毒梅子?夺命箭?还是柳记门口那出‘锦衣卫快
闪’?”
昭华公主轻笑一声,端起面前的白玉酒壶,亲自斟了两杯酒。
“林主事说笑了。之前种种,皆因本宫受人蒙蔽,一时糊涂。”
她将一杯酒推至水榭栏杆边,“这杯‘冰释酒’,本宫先干为敬。”
说完,仰头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看着那杯在暮色中泛着琥珀光泽的酒,又看看她空了的杯子,脚像钉在地上。
喝?谁知道里面是酒还是鹤顶红Plus?
不喝?显得怂,还可能被她抓住把柄发难。
“怎么?”昭华放下空杯,眼神幽幽:
“林主事信不过本宫?还是…怕本宫这冷宫的酒,配不上林主事的‘开光算盘’?”
她目光落在我怀中的算盘上,带着一丝怨毒的嘲弄。
“公主误会了。”我脑子飞快转动,脸上堆起假笑:
“只是臣近日肠胃不适,御医嘱咐滴酒不沾。这美酒…怕是只能心领了。”
我拍了拍算盘,“要不…臣以算盘代酒,敬公主一杯?”
说着,作势要把算盘往酒杯里按。
昭华脸色微变:“林晚晚!你!”
“公主息怒!”
一个柔婉清丽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襦裙、气质如空谷幽兰的女子,捧着一卷账册,袅袅婷婷地从水榭后走出。
她眉眼温顺,举止娴雅,对着昭华盈盈一拜:
“公主殿下,林主事既然身体不适,不如…
让如烟以茶代酒,陪林主事说说话?
正好,如烟这里有几处账目疑难,想请教林主事呢。”
柳如烟?!
那个沈知聿身边的“假才女”?敌国细作?!
我心里警铃大作!好家伙!连环计升级了!
昭华唱红脸,柳如烟唱白脸?这是双簧啊!
柳如烟走到我面前,将账册双手奉上,笑容温婉无害:
“林主事,听闻您精通算学,尤擅…复式记账之法?
如烟这里有一本江南茶商的旧账,用的是单式记账,混乱不堪。
想请您指点,如何用复式之法厘清?”
她翻开一页,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
“您看,此处银钱流向,似乎…总也对不上呢。”
我狐疑地接过账册,扫了一眼。
果然是一团乱麻的单式记账,收支混杂,条目不清。但…这难不倒我。
职业病瞬间上头,我下意识地掏出炭笔,在空白处画了个T型账户草图,嘴里开始分析:
“这有何难?你看,这笔茶款收入,记贷方。采买支出,记借方。运输损耗…”
我边说边画,指尖在算盘上无意识地拨动,清脆的算珠声在寂静的水榭边格外清晰。
柳如烟凑得很近,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紧紧盯着我笔下快速勾勒的T型账户
和拨动的算珠。
她身上传来一股极淡的、清冷的梅香。
“原来如此!”她适时发出惊叹,指着账册某处:
“那这笔‘意外损耗’八百两,记在借方,对应的贷方…是‘杂项收入’?似乎有些牵强?”
“牵强?”我笔尖一顿,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笔模糊的支出,名目是“库房意外渗水,茶砖损毁八百两”。
旁边用极小的字备注了一句:“得友商陈氏赠银八百两,以资弥补。”
友商赠银?弥补损耗?我眉头微皱。这操作…
怎么透着一股熟悉的“闭环”味儿?
“林主事也觉得奇怪吧?”
柳如烟声音轻柔,带着诱导:
“如烟愚见,这‘赠银’来得蹊跷,倒像是…为了平这‘损耗’的账?若用复式之法,或许…”
她拿起炭笔,作势要在我画的T型账户上添加。
就在她的笔尖即将落下,看似随意地要指向“杂项收入”下方某个空白处时——
“啪!”
一声清脆的算珠撞击声!
我怀中的寒玉算盘突然发出一声异响!
一颗边缘带着幽蓝毒纹的算珠,毫无预兆地从框上崩落,“叮叮当当”地滚过石板地面,最后…
不偏不倚,正正滚进了昭华公主推给我的那杯“冰释酒”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颗莹白中带着妖异蓝纹的玉珠,在琥珀色的酒液中缓缓下沉。
几息之后,令人心悸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酒液接触到玉珠上幽蓝毒纹的部分,竟“嗤”地冒起一缕极淡的青烟!
玉珠周围的酒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琥珀色变成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幽绿色!
剧毒!和上次毒梅子一模一样的剧毒!
“啊——!”
柳如烟第一个发出短促的惊呼,花容失色地后退一步,像是被吓到了。
昭华公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中的白玉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死死盯着杯中那颗在幽绿毒酒里沉浮的算盘珠子,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
一丝被看穿的慌乱。
我站在原地,抱着少了颗珠子的算盘,看着杯子里那妖异的幽绿色,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好险!好险!要不是这颗“工伤珠”关键时刻崩落“殉职”…
现在冒烟变绿的,就是我的五脏庙了!
“公主殿下,”
我声音发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您这‘冰释酒’的配方…还真是别致啊。跟您上次‘开胃’的梅子,是一个厨子教的吧?”
水榭内外,死寂一片。
暮色四合,寒意刺骨。
昭华公主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柳如烟迅速收敛了惊色,脸上重新挂上温婉的担忧:
“公主!这…这酒…
定是有人要害您和林主事!竟在酒中下毒!简直胆大包天!”
她转向我,眼神恳切:
“林主事!您受惊了!此事定要彻查!还您和公主一个清白!”
“彻查?”我弯腰,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在毒酒里“开光”升级的珠子捞出来。
珠子表面被毒酒腐蚀,幽蓝的毒纹旁又添了几缕妖异的绿痕。
我捏着这颗“功勋累累”的珠子,看着柳如烟那张写满无辜的脸,又看看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昭华
公主。
“是该彻查。”
我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举起那颗滴着毒酒的珠子:
“就从这颗…‘忠心护主’的算盘珠子上查起吧。
看看这上面的毒,跟柳记盐行仓库里那些‘意外损耗’的茶砖…
是不是同一个师傅的手笔?”
柳如烟温婉的笑容,终于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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