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落在我用茶水画的T型账户上。
Leverage这个英文单词,在冷掉的茶渍里慢慢洇开,像条扭曲的蛇。
柳记盐行…虚报损耗…永利钱庄黑金…
沈知聿意有所指的“小账”…还有那个神秘的“柳”字签名。
这哪是盐行?这是条趴在国库血管上吸血的蚂蟥!还自带洗钱烘干功能!
“姑娘!”青黛端着热水进来,被我桌上鬼画符般的账册和水渍吓了一跳:
“您…您又一宿没睡?眼睛都熬成兔子了!”
“兔子?”
我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把凉透的茶渣抹掉:
“那是饿的!再不给口吃的,你姑娘我就要从金融精英退化到草履虫了!”
查账是脑力活,更是体力活!
尤其查的还是百万亏空这种史诗级烂账!
青黛赶紧放下水盆,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碟热气腾腾的蟹黄汤包:
“小厨房刚蒸的!孙大娘说给您补补脑子!”
自从上次毒梅子事件后,孙大娘看我的眼神总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敬畏?
伙食水平直线上升。
我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鲜香滚烫的汤汁瞬间抚慰了熬夜的暴躁。
“柳记盐行,”我含糊不清地问,“听过没?”
“柳记?”青黛歪着头想了想:
“江南的大盐商呀!听说他家老爷跟好多京官都有交情,连…”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
“连沈大人家都经常有他家的礼盒送进去呢!”
沈知聿?
我咀嚼的动作一顿。又是他?那条神秘的“杠杆”?
“姑娘问这个干嘛?”青黛好奇。
“干嘛?”
我咽下包子,眼神放光:
“当然是去‘拜码头’!顺便…收点‘风险咨询费’!”
保命金计划2.0启动!
柳记这条肥蚂蟥,不薅白不薅!
换上最不起眼的灰布衣裙,把御赐金印和“开光算盘”用包袱皮裹严实了,我揣着沈知聿送的账册副
本,像个进城探亲的村姑,溜出了王府侧门。
目标:柳记盐行京城分号!
分号坐落在东市最繁华的地段,门脸气派,伙计精神。
我报了“王府账房林先生”的名号,立刻被点头哈腰地请进了后堂雅间。
一个穿着富贵团花绸衫、留着山羊须的干瘦老头迎了出来,笑得像尊弥勒佛:
“哎哟!林先生大驾光临!小号蓬荜生辉!鄙人柳全,是这分号的掌柜。
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眼神却精明地在我朴素的衣着上扫了一圈。
“指教不敢当。”
我放下包袱,慢悠悠坐下,端起伙计奉上的香茗吹了吹:
“就是最近帮王爷理账,理到天佑十七年江淮盐税转运这一块…”
我故意停顿,抬眼看他:
“看到贵行承运的那批盐,损耗率一成二,计银一万四千四百两…这损耗,有点意思啊柳掌柜。”
柳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零点一秒,随即恢复自然,捋着山羊须:
“哎呀,让先生见笑了!那年江淮水患,路途艰难,损耗是大了些…
都是实打实的损失!我们东家还为此痛心了好久呢!”
“实打实?”
我放下茶盏,从包袱里慢条斯理地抽出账册副本,翻到某一页,指尖点着永利钱庄那笔“收江南柳记
红利八千两”的记录,推到他面前。
“那柳掌柜解释解释,这笔‘红利’…又是怎么个‘实打实’法?”
柳全的目光落在账册上,看清那行字和那个刺眼的“柳”字签名时,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
山羊须抖得像风中的枯草。
“这…这…污蔑!纯属污蔑!”
他猛地站起,声音尖利:
“定是有人伪造账册!构陷我柳记!林先生!您可要明察啊!”
“明察?”
我冷笑,抱起胳膊:
“柳掌柜,永利钱庄都塌了,周掌柜在大理寺喝茶呢。
您觉得…
这账册,是伪造的几率大,还是您东家签字画押送银子的几率大?”
柳全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额头冷汗涔涔。
“我呢,”
我放缓语气,像个贴心的理财顾问:
“就是个算账的。对你们盐行和钱庄那点‘资金闭环’的把戏不感兴趣。”
我敲了敲账册:
“我只关心,这笔‘损耗’加‘红利’,贵行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柳全跌坐回椅子,面如死灰。
“这样吧,”
我露出职业假笑:
“看柳掌柜也是个明白人。我呢,最近手头紧,修算盘的钱都没着落。”
我拍了拍包袱里的算盘,发出闷响:
“柳掌柜若能‘资助’个五千两‘信息保密费’,让我这破算盘能继续拨下去…
那这账册上某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或许…就永远‘损耗’掉了。您说呢?”
柳全眼神挣扎,像条离水的鱼。
五千两!肉疼!可不给?这账册要是捅出去…
柳记就完了!
就在他天人交战,即将咬牙点头的当口——
“砰!”
雅间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群穿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太监,手里高举一块明黄令牌!
“奉昭华公主懿旨!”
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空气:
“柳记盐行勾结妖女林氏,伪造账册,构陷忠良,污蔑公主!罪证确凿!柳全!林氏!还不跪下伏
诛!”
昭华公主?!她不是咬舌自尽了吗?!
我头皮瞬间炸开!
诈尸?!还是…金蝉脱壳?!
柳全吓得魂飞魄散,直接瘫软在地:
“公…公主饶命!是…是她!是这妖女逼迫小人!是她伪造账册构陷公主啊!”
他指着我,涕泪横流,瞬间倒戈。
“拿下!”
太监厉喝!
锦衣卫立刻扑向我和柳全!
电光火石间,我抓起桌上的滚烫茶壶就朝最近的锦衣卫脸上泼去!
“嗷!”一声惨叫!趁乱,我抓起包袱(主要是算盘和金印)和那本要命的账册,一个懒驴打滚钻到
桌子底下!
“妖女还敢反抗!格杀勿论!”
太监尖叫!
刀光闪烁!桌子被劈得木屑纷飞!
我抱着头蜷缩在桌底,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完了完了!保命金没捞着,命要交代在这了!
“住手!”
一声清喝如同惊雷炸响!
沈知聿一身月白官袍,带着户部衙役和大理寺官差,出现在门口!
他脸色铁青,目光如电般扫过一片狼藉的雅间,最后落在那个太监身上:
“王公公!你奉谁的旨?
昭华公主涉嫌私贩军械、贪墨军饷,已被陛下褫夺封号,幽禁冷宫!
何来懿旨?!”
王公公脸色一变,色厉内荏:
“沈大人!此乃公主殿下亲笔懿旨!您…”
“亲笔?”
沈知聿冷笑,上前一步,一把夺过王公公手中的“懿旨”,唰地抖开!
“矫诏!”他厉声喝道:
“印泥未干!字迹模仿拙劣!分明是有人假传公主懿旨,构陷朝廷命官!意图灭口!”
他目光锐利地钉在面无人色的柳全身上:
“柳掌柜!你是要跟着这矫诏的阉人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将功折罪,供出幕后主使?!”
“我招!我招!”
柳全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王公公:
“是他!是他逼我诬陷林先生!他…
他还说只要咬死林先生,就保我柳记无恙!都是他…”
“闭嘴!”
王公公厉声打断,眼中凶光一闪,袖中寒芒突现!
竟是一柄淬毒匕首,直刺柳全心口!
“叮!”
一声清脆的金玉交击之声!
千钧一发之际,我抓起包袱里的寒玉算盘当盾牌扔了出去!
算盘精准地撞在匕首上!巨大的力道震得王公公手腕一麻!
匕首偏了方向,只在柳全胳膊上划开一道血口!
“拿下!”
沈知聿怒喝!
衙役官差一拥而上,瞬间将王公公和锦衣卫制服!
雅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柳全杀猪般的嚎叫和血腥味弥漫。
沈知聿走到我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算盘。
算盘框上,又添了一道新鲜的、深刻的划痕,几乎要穿透玉质。
他指尖拂过那道新痕,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灰头土脸的我,眼神复杂难辨。
“林主事,”
他将算盘递还给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这‘开光算盘’,怕是又要‘升级’了。”
我接过算盘,感受着那道几乎要将算盘劈成两半的狰狞新痕,心有余悸。
升级?再升级就该直接进博物馆当“古代金融工作者防护用具”展品了!
“多谢沈大人及时相救。”
我真心实意地道谢,要不是他,我今儿真成饺子馅了。
沈知聿摆摆手,目光扫过被押走的王公公和瘫软的柳全,压低声音:
“林主事,你查柳记,触到某些人的逆鳞了。
昭华‘自尽’是假,金蝉脱壳是真。这王公公,不过是枚弃子。
真正的毒蛇…还在暗处。”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
“以后出门…多带几个人。
你的算盘,挡得住明枪,未必防得住…暗处的冷箭。”
我抱着算盘,看着那道差点要了它老命的新伤,又看看沈知聿温润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连环计。
昭华玩得一手好金蝉脱壳加借刀杀人!
先假死脱身,再用假懿旨煽动锦衣卫,借刀除掉我这个挖出柳记的“妖女”,顺便灭口柳全!
一石三鸟!
这哪里是宫斗?
这是金融级的风控反制措施!精准,狠辣,高效!
“沈大人提醒的是。”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指尖用力摩挲着算盘上那道新鲜的、几乎致命的裂痕:
“看来我这‘保命路’…得铺上钢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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