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俸禄…按浮动利率结算。”
谢危这句话像颗冰坨子砸进我天灵盖,冻得我抱着算盘原地石化三秒。
军机处?算房主事?听着挺唬人,可这浮动利率俸禄…
跟绑在资本家战车上自己买票有啥区别?
说不定下个月粮价一跌,我工资直接变负数还得倒贴!
“王…王爷,”我努力让声音不抖:
“这浮动利率…基准利率定多少?上浮区间多大?有没有保底?五险一金…
哦不,食宿福利包不包?”
我可不想干到退休,发现还倒欠王府一座金山!
谢危还没开口,旁边被衙役押着的昭华公主猛地挣脱束缚,像头濒死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朝我撞来!
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怀里那开了光、染了血、裂了纹的算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诅咒声。
“护住算盘!”我尖叫一声,下意识把算盘往身后一藏!
开玩笑!这玩意儿现在是我的命根子兼工资条!碎了谁赔?!
陆九卿反应更快,一步上前,剑柄精准地格在昭华公主肩胛骨上,力道拿捏得极好,既没伤她,又让她瞬间卸力,软软地被重新架住。
谢危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刚才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
他目光掠过满室罪证,最后落在我身上,唇角那点弧度怎么看都像在嘲笑我的“财迷心窍”:
“基准利率,参照户部最优借贷利率。上浮区间…”
他顿了顿,恶意满满地补充:
“视你…掀窝的‘业绩’而定。”
业绩?!掀黑社会老巢还要算KPI?!
我眼前一黑,感觉未来的工资单上全是问号和负号。
“至于保底,”
他慢悠悠地弹了弹玄色劲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本王心情好时,或许赏你口饭吃。”
我:“……”
万恶的封建主义!吃人的资本家!
沈知聿在一旁听得嘴角微抽,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他轻咳一声,打破这诡异的“薪酬谈判”氛围:
“王爷,永利钱庄罪证确凿,涉案人员押送大理寺即可。只是…”
他话锋一转,眉头微蹙:
“这二十万两官银,还有那些空白盐引,不过是冰山一角。臣担心…”
“担心什么?”谢危挑眉。
“担心真正的国库亏空,”沈知聿的声音沉了下去,“远不止此。”
国库亏空?!我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这词儿对金融狗来说,简直是雷达响了!
谢危眸光微闪,没接话,只对陆九卿挥了下手:
“清理现场,所有账册封存,送入宫。”
“入宫?”我一愣,“现在?”
谢危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不然留给你当厕纸?”:
“林主事,带上你的‘开光算盘’。”
他特意加重了“开光”二字:
“陛下等着听你…‘铺路’的成果。”
我抱着算盘,感觉它瞬间重若千钧。
入宫?见老皇帝?汇报“掀窝KPI”?还要算国库亏空?!这剧本是不是跳得太快了?!
-
紫宸殿里,龙涎香的气味浓得有点闷人。
老皇帝歪在龙椅上,眼皮耷拉着,像没睡醒。
可当谢危言简意赅地汇报完永利钱庄的“成果”,尤其是那二十万两失窃官银和公主府私印密信时,
老皇帝猛地坐直了身子!
“混账!!”
一声怒吼伴随着茶盏碎裂的脆响!
老皇帝气得胡子直抖,浑浊的老眼射出骇人的光:
“昭华!她…她竟敢把手伸到军饷上!伸到南疆将士的救命钱上!她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祖宗王法!”
满殿太监宫女哗啦啦跪了一地,抖如筛糠。
“陛下息怒!”
沈知聿立刻躬身:“幸得王爷明察秋毫,雷霆出击,才未让蠹虫继续蛀空国库,动摇国本!”
“国库?”
老皇帝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大箱打开的、白花花的官银,又猛地转向我:
“林氏!你!就是你查账查出来的?!”
“回陛下,”
我赶紧抱着算盘上前一步,努力让声音显得专业又谦卑:
“小的…臣只是尽本分,拨了拨算盘珠子…”
“拨得好!”
老皇帝一拍龙椅扶手,震得我小心肝一颤:
“永利钱庄这毒瘤挖得好!但朕问你!”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这二十万两,在国库亏空里…占几成?!”
来了!送命题!
我手心冒汗,脑子飞速运转。
说少了?显得国库亏空不严重,老皇帝可能觉得我无能。
说多了?万一他老人家血压飙升当场驾崩,这锅我可背不起!
我下意识看向谢危,指望老板给点提示。
谢危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你KPI自己挣”的资本家嘴脸。
沈知聿倒是给了我一个“谨慎”的眼神暗示。
死就死吧!
我深吸一口气,举起我的“开光算盘”,噼啪拨动几下,硬着头皮道:
“回陛下,永利钱庄这二十万两,若单论天佑十六年江南、河东两道盐税亏空,约占其总差额的…八成。”
老皇帝脸色稍缓。
“但!”我话锋一转,算珠拨得飞快:
“盐税亏空,只是国库收入漏洞之一!
各地常平仓存粮虚报、工部河工款项挪用、兵部军械采买虚高…
臣虽未及细查,但观历年账目勾稽关系及异常波动”
我故意停顿,营造紧张气氛:
“保守估计,天佑十六年至今,国库实际亏空总额…
恐不下百万两之巨!”
“百万两?!”
老皇帝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噗通”一声跌坐回龙椅,脸色煞白:
“百万…百万两白银?!空了?!朕的国库…空了?!”
整个紫宸殿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百万两这个数字,像块巨石砸在每个人心头。
“陛下!”沈知聿立刻跪下,声音带着痛心疾首:
“林主事所言…恐非危言耸听!
臣执掌户部,近年国库入不敷出,寅吃卯粮,早已是拆东墙补西墙!
各州府税银拖欠、损耗虚报已成痼疾!臣…臣有负圣恩!”
他伏地叩首,姿态放得极低。
老皇帝捂着心口,手指哆嗦着指向我:
“查!给朕彻查!林氏!朕命你…命你…”
“陛下!”
一直沉默的谢危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殿内的混乱:
“林主事新掌军机处算房,梳理历年积弊,正需名正言顺之权柄。”
他上前一步,玄色蟒袍在御前灯火下泛着冷光:
“臣请旨,赐林晚晚‘御前稽核’金印,总揽国库账目稽核之权,各部府司,不得阻挠!”
御前稽核?!还总揽大权?!
我抱着算盘的手一抖,差点把这“金饭碗”摔了!
这哪是升官,这是架在火上烤啊!
以后出门怕不是得顶个“全民公敌”的牌子?
老皇帝此刻被“百万亏空”吓得六神无主,哪还管得了许多,连连挥手:
“准!准奏!林氏!朕给你权!给朕查!查清楚!
到底是谁!把朕的银子…搬空了!”
他喘着粗气,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臣…领旨!”
我硬着头皮跪下,感觉怀里那枚还没到手的“金印”已经烫得能烙饼了。
“还有!”
老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睛猛地盯住谢危,带着迁怒的怨毒:
“昭华!那个孽障!她府上!给朕抄!里里外外!掘地三尺!朕倒要看看,她吞了多少民脂民膏!”
“臣遵旨。”
谢危领命,语气毫无波澜。
就在这混乱将息的当口,一个内侍连滚爬爬冲进殿,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陛下!不好了!昭华公主…公主她在押送途中…咬舌了!”
“什么?!”老皇帝猛地站起,又颓然坐下,脸上血色尽褪,喃喃道:
“孽障…畏罪自裁…畏罪自裁…”
不知是痛惜还是解脱。
咬舌?我心头一凛。
昭华那种骄横跋扈到死都要拉人垫背的性格,会甘心自尽?
总觉得…透着蹊跷。
谢危眸光微沉,与沈知聿交换了一个极快的眼神。
“陛下节哀。”
沈知聿适时开口:
“当务之急,是稳住朝局,彻查亏空。”
老皇帝疲惫地挥挥手,像赶苍蝇:
“都…都下去吧…朕乏了…”
退出紫宸殿,夜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后背的官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怀里抱着算盘,感觉像抱了个定时炸弹。
“林主事,”
沈知聿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温和依旧,却多了几分郑重:
“恭喜高升,执掌御前稽核之权。前路…艰险重重啊。”
他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
“这是户部历年国库总账及关键州府明细副本,权当…贺礼。”
我接过盒子,入手沉重,苦笑道:
“沈大人这贺礼…是催命符吧?”
百万亏空的账,想想就头大。
沈知聿笑了笑,目光落在我怀中的算盘上,看着那道被谢危用血“开光”的裂痕,意有所指:
“算盘染血,方能算尽人心。林主事有此‘利器’,何愁前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只是…水太深,林主事查账时,还需留意…某些看似不起眼的‘小账’,或许…别有洞天。”
他说完,对我拱拱手,转身离去。
小账?别有洞天?我琢磨着沈知聿的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回到新鲜出炉的“军机处算房”——
其实就是西暖阁升级版,多了块御赐金匾,安保升级到蚊子都飞不进来那种。
我屏退左右,迫不及待地打开沈知聿送的“贺礼”。
灯光下,厚厚的账册堆积如山。
我深吸一口气,抓起我的“开光算盘”,一头扎进数字的海洋。
盐税、粮税、商税、矿税…一笔笔收入;军饷、俸禄、河工、赈灾…一笔笔支出。
算珠噼啪,烛泪滴落。
时间在高度专注中流逝。
当窗纸透出蒙蒙亮光时,我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目光死死锁定在“天佑十七年江淮盐税”一项的附属细账上。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条目:
「转运损耗:柳记盐行承运,损耗率一成二,计银一万四千四百两。」
柳记盐行?这名字有点眼熟…
我飞快地翻找记忆。
永利钱庄那堆罪证里,似乎有几笔大额“外埠红利”,付款方签名处,就有一个龙飞凤舞的“柳”字!
沈知聿说的“小账”…莫非指这个?
我立刻翻出永利钱庄查抄的账册副本,手指在密密麻麻的记录中快速滑动。
找到了!
「天佑十七年腊月,收江南柳记盐行红利,纹银八千两。」
承运官盐,上报损耗一万四千四百两,转头就“孝敬”永利钱庄八千两?
这损耗率…也太精准了吧!
精准得像提前算好了“孝敬”额度!
我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简易的T型账户:
借:盐税损耗(虚报)14,400两
贷:柳记盐行利润14,400两
借:柳记盐行支出(行贿)8,000两
贷:永利钱庄收入(黑钱)8,000两
好家伙!完美的资金闭环!
左手虚报损耗吞国库银子,右手拿出大半孝敬黑钱庄洗白!
这柳记盐行,简直就是趴在国库血管上吸血的蚂蟥!
我盯着桌面上水痕勾勒的账户图,又看看账册上那个刺眼的“柳”字签名,指尖无意识地在旁边空白
处,蘸着冷掉的茶水,写下一个英文单词:
Leverage
杠杆。
沈知聿…
你到底是谁?是敌是友?还是…
另一根想撬动风波的杠杆?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算盘框上那道染血的裂痕,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国库亏空的冰山,终于露出了一角。而冰山下缠绕的毒蛇,似乎…不止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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