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息…按你那个‘浮动利率敲诈法’算。”
谢危留下这句比南疆毒蛊还瘆人的话,玄色蟒袍一甩,潇洒地走了。
留我抱着我那“工伤累累”的算盘,对着空气悲愤地比了个中指。
“记账?浮动利率?”
我气得直磨后槽牙:
“谢扒皮!你这是要在我脖子上套高利贷的绞索啊!”
“姑娘…”青黛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小脸煞白:
“王爷…王爷真要带您去掀…掀那毒蛇窝啊?”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惊恐。
“掀!必须掀!”我咬牙切齿,把算盘往桌上一拍:
“不掀怎么还债?不还债怎么修算盘?不修算盘怎么挡下一次毒箭?”
我越想越悲愤,这简直是恶性循环!
被资本家剥削还得替他玩命!
“那…那保命金…”青黛捂紧自己的小荷包,一脸肉疼。
“照藏!”我斩钉截铁:
“计划不变!西暖阁地砖下!你老家炕洞里!还有…”
我压低声音,眼神瞟向窗外:
“书房那盆罗汉松!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这叫风险分散!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尤其不能放谢扒皮的篮子里!”
鬼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翻脸,连本带利把我的“保命金”当利息吞了!
寅时刚过,天还黑得像泼了墨。
陆九卿那张冰块脸准时出现在西暖阁门口。
“林姑娘,王爷已在府门等候。”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张盐税亏空“保命路引”宣纸仔细叠好塞进怀里,又郑重地抱起我那伤痕累累的寒玉算盘。
算盘珠子上幽蓝的毒纹和暗红的血渍在晨光熹微中格外刺眼。
走吧,打工狗,今天的目标:
替老板掀翻黑社会老巢,顺便给自己挣点修算盘的钱!
府门外,谢危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长剑,正翻身上马。
没了蟒袍的威压,那身利落的装束衬得他肩宽腿长,倒像个冷面侠客。
他垂眸瞥见我怀里的算盘,眉梢微挑:
“带它作甚?当盾牌?”
“回王爷,”我一本正经:
“算盘在手,天下我有!查账掀窝,专业道具!”
其实主要是没它我没安全感,万一打起来还能挡两下。
他轻嗤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朝陆九卿一颔首。
陆九卿立刻牵过一匹温顺的小母马给我。
我抱着算盘,手脚并用,姿势极其不雅地爬上去,感觉自己像个挎着菜篮子去赶集的村妇。
一行人沉默疾驰,马蹄声踏破黎明前的寂静。
方向…竟是直奔城西最鱼龙混杂的“三不管”地带!
天色微明时,我们停在一条狭窄肮脏的巷口。
巷子深处,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紧闭着门板,斑驳的招牌上依稀可辨“永利钱庄”四个字,透着一股子陈旧破败的穷酸气。
要不是知道内情,谁能想到这里是洗黑钱、藏军械、勾结南疆的魔窟?
“王爷,”陆九卿低声道:
“暗哨已清理。前后门都堵死了。”
谢危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无声。
他走到钱庄紧闭的黑漆大门前,指尖在门板上某处极快地叩击了几下,节奏奇特——
两短一长,两长一短。
是暗号!我心头一跳。
这厮果然门儿清!连人家后门的密码都知道!
门内沉寂片刻,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锁链声。
沉重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条缝。
一张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胖脸探了出来,不耐烦地嘟囔:
“谁啊?大清早的…催命啊?”
话没说完,看清门外阵仗,胖脸瞬间血色尽褪,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谢危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抬脚一踹!
厚重的门板带着那胖脸“砰”地撞在墙上!
陆九卿如鬼魅般闪身而入,里面立刻传来短促的闷哼和重物倒地声。
“走。”
谢危迈步而入,玄色身影瞬间融入钱庄内部的昏暗。
我赶紧抱着算盘跟上。
钱庄内部比外面看着更破败,柜台蒙尘,桌椅歪斜,一股子霉味混合着劣质熏香的味道,熏得人脑仁疼。
几个穿着短打的伙计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显然已被陆九卿放倒。
柜台后,一个穿着绸衫、账房先生模样的干瘦老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手里的毛笔“啪嗒”掉在账册上,洇开一团墨迹。
“王…王爷…”老头扑通跪倒,声音抖得不成调:
“不…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谢危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向柜台后那面看似普通的墙壁。
他伸手在墙上一块颜色略深的砖石上用力一按!
“咔哒…轰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那面墙壁竟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灯火通明、与外面破败截然不同的密室!
密室里堆满了半人高的樟木箱子,箱盖敞开,里面是码放整齐、闪着诱人光泽的…官银锭子!
旁边还有几个小箱子,里面是成卷的空白盐引凭证!
而最里侧的紫檀木架上,赫然摆着一摞用火漆封着的密信!
信封一角,那毒蛇环抱铜钱的徽记狰狞刺眼!
“我的亲娘…”
我倒吸一口冷气,感觉怀里的算盘都沉了几分。
这哪是钱庄?
这是国库分库兼造反物资储备中心啊!
谢危走到紫檀木架前,拿起最上面一封密信,指尖划过火漆上的毒蛇徽记,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周掌柜,”
他声音不高,却让地上那老头抖得更厉害了:
“说说吧。南疆的军饷,是怎么‘漂’进你这钱庄,又‘洗’成官银的?”
周掌柜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
“王…王爷…小的…小的冤枉啊…这都是…都是东家…”
“砰!”
一声巨响猛地从密室外传来!伴随着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和侍卫的厉喝!
“有刺客!保护王爷!”
紧接着,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声穿透混乱响起:
“都给本宫住手!本宫看谁敢动永利钱庄!”
昭华公主?!这疯婆娘怎么来了?!
我头皮一炸,下意识抱紧算盘往谢危身后缩。
只见密室入口处,昭华公主一身火红宫装,在一群公主府护卫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见谢危手中的密信和满室的官银、盐引,妆容精致的脸上瞬间扭曲!
“谢危!”她尖声厉喝,涂着蔻丹的手指直直指向我:
“果然是你!纵容这妖女构陷忠良!污我公主府清誉!
这永利钱庄乃本宫奶兄产业,清清白白!
定是这妖女用了邪术,弄出这些假证污蔑!”
她目光怨毒地钉在我身上:
“来人!把这妖女给本宫拿下!烧了她的妖盘!”
公主府护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过来!
“谁敢!”谢危一声冷喝,如同寒冰炸裂。
陆九卿长剑出鞘,瞬间挡在我身前,剑尖寒芒吞吐。
混乱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一个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公主殿下息怒!王爷明鉴!
臣沈知聿,奉旨查办盐税亏空、私贩军械一案!现有铁证在此!”
沈知聿?!他怎么也来了?!
只见沈知聿一身月白官袍,带着一队户部衙役和大理寺官差,快步走了进来。
他看都没看昭华公主,直接走到谢危面前,双手呈上一本厚厚的账册:
“王爷!此乃户部封存之天佑十六年盐税总账副本!
经林姑娘昨日提点,臣连夜复核,江南道、河东道盐税亏空近二十万两,经手官吏签名画押铁证俱
在!”
他又指向紫檀木架:
“而永利钱庄密室内官银锭之批次号,与江南道官库月前‘失窃’之饷银完全吻合!更有,”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面无人色的周掌柜:
“经手此批饷银‘漂洗’的户部仓曹吏,已在押!供词在此!直指公主府总管!”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
昭华公主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指着我的手僵在半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谢危接过账册和供词,目光扫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昭华公主:
“公主殿下,您这位‘奶兄’,手眼通天啊。
连南疆前线将士的救命银子,都敢‘漂洗’进自己的钱庄?”
“不…不是…本宫不知…”
昭华公主彻底慌了,语无伦次。
“公主不知?”
谢危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
“那这密信上的公主府私印!也是假的吗?!”
他猛地抽出手中密信,抖开!
信笺末尾,赫然盖着一个小巧却清晰的凤凰展翅金印!
正是昭华公主的私印!
满室死寂!
昭华公主如遭雷击,踉跄后退,被侍女扶住才没瘫倒。
她看着那金印,又看看满室罪证,终于明白大势已去,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绝望的灰败。
“好…好…”
她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眼神怨毒地扫过谢危,最后死死钉在我身上:
“谢危!你为了这个妖女…竟如此构陷本宫!本宫…本宫…”
她猛地拔下头上金簪,竟是要自戕!
“拦住她!”
沈知聿厉喝。
早有防备的陆九卿闪电般出手,一掌劈在昭华公主腕上!
金簪“当啷”落地。
昭华公主被侍卫制住,犹自挣扎嘶喊:
“妖女!都是你这妖女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算盘…你的算盘终有拨错时!本宫等着看你…
啊!”
一块破布及时且粗暴地塞进了她嘴里。
世界终于清净了。
沈知聿指挥衙役官差迅速查封钱庄,清点罪证。
密室里只剩下我、谢危、沈知聿,还有满室晃眼的官银。
“王爷,”沈知聿对着谢危郑重一礼:
“此番能破此大案,揪出蠹虫,多亏王爷运筹帷幄,雷霆手段。也…”
他转向我,目光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多亏林姑娘慧眼如炬,洞悉盐税玄机。”
我抱着算盘,干笑两声:
“沈大人客气,我就是个拨算盘的…”
谢危却没理沈知聿,反而走到我面前。
他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肃杀之气,目光落在我紧紧抱着的寒玉算盘上。
那算盘框上最深的裂痕,在密室明亮的灯火下,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算盘,”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啊?”我茫然抬头。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却不是拿算盘,而是…
蘸了点旁边官银箱子上沾染的、不知是谁溅上的暗红血迹。
然后,在我惊愕的目光中,他冰凉的指尖,带着那点微温的血渍,轻轻点在了我算盘框那道最深的裂
痕上。
一点刺目的猩红,恰好嵌在裂痕中央。
“染了血,”
他垂眸看着那点红痕,又抬眼看我,黑沉的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
“也算开光了。”
他收回手,指尖的血渍在玄色衣袖上留下一个极淡的印子。
“从今日起,”
他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密室:
“王府账房,升格‘军机处’。林晚,”
我心脏猛地一跳!
“掌军机处算房主事。专司…国库稽核,贪墨稽查。”
他顿了顿,补了那句让我差点当场昏厥的话:
“俸禄…按浮动利率结算。”
沈知聿愕然看着谢危,又看看我,眼神震惊又复杂。
我抱着我那开了光、染了血、裂了纹的算盘,站在满室罪证和血腥气中,看着谢危玄色的挺拔背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军机处?算房主事?听着是升官…
可俸禄按浮动利率结算?!
谢扒皮!你这是把我绑上你的战车,还要我自己掏钱买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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