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瑶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粥，动作很斯文，却带着一种珍惜。周璐璐则抱着热乎乎的土豆，两只小手来回倒腾着，吹着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烫得她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吸着气，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呼……好烫……好香啊姐！热乎的！”
她的眼睛里，是纯粹的、满足的光。周梦瑶看着妹妹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弯起，露出一丝连日来难得的、真正的放松笑意。
她们吃得很香，仿佛碗里盛的不是粗糙的苞米碴粥，而是山珍海味。
江辰心头猛地一酸。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东西好吃，而是因为这是她们这些天来，第一次坐在一个能遮风挡雪、有热乎气的屋子里，吃上一顿安稳的、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被人抢走的饭。
他默默拿起一个土豆，剥开被热气蒸得裂开的外皮，露出里面黄白色的瓤，狠狠咬了一口。干巴巴的，噎人，没什么味道。但他却用力地咀嚼着，咽了下去。
“慢点吃，别噎着。”他看着周璐璐，声音放柔了些。
“嗯嗯！”周璐璐用力点头，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周梦瑶也抬起头，看了江辰一眼，眼神温顺而感激，轻轻“嗯”了一声。
这顿简单到寒酸的早饭，在一种奇异的、带着点温暖和希望的沉默中结束了。周梦瑶抢着收拾了碗筷，拿去屋外清洗。
江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胃里那点粗粝食物带来的微弱暖意。他看着正在用雪水仔细刷碗的周梦瑶那单薄的背影，又看看正满足地拍着小肚子的周璐璐，一个念头清晰而坚定地冒了出来。
“梦瑶，璐璐，”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决心，“收拾好了，咱就去知青点拿行江。等会儿安顿好，我进趟山。”
周梦瑶洗碗的动作一顿，疑惑地转过头：“进山？”
“嗯，”江辰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连绵的、覆盖着厚厚白雪的山峦，眼神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风雪，看到了山林深处，“去碰碰运气。
家里没点油水可不行，今天也算是个……嗯，特殊日子，总得弄点荤腥回来，庆祝一下！”
“姐夫你要去打猎？”周璐璐的眼睛瞬间亮了，充满了惊奇和崇拜，“你能打到野鸡吗？还是兔子？我听说山里有狍子！可香了！”
周梦瑶脸上也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但更多的是担忧：“江大哥，这大雪封山的，危险吧？要不……还是别去了？我们吃这些就挺好……”
“没事，”江辰笑了笑，语气轻松，带着一种原主记忆里属于炮手的那份自信，“就在山边转转，不进老林子深处。运气好，弄只野鸡野兔啥的，够咱们打打牙祭就行。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拍了拍挂在墙上的一把老旧的、裹着厚厚油布的长条物件——那是原主的宝贝，一杆保养得还算不错的单筒猎枪。
周梦瑶看着那杆枪，又看看江辰沉稳的表情，心里的担忧稍微放下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碗洗好了，屋子也简单归置了一下。江辰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袄，戴上那顶同样破旧的狗皮帽子，对姐妹俩说：“走吧，先去知青点，把你们的东西拿回来。”
周梦瑶和周璐璐连忙应声。周梦瑶把自己的旧围巾解下来，仔细地给妹妹围好，又把自己的棉袄领子竖起来，尽量裹紧。
江辰看着她们单薄的衣着，心里盘算着，等有了猎物换点钱，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们弄身厚实点的棉衣。
三人走出低矮的木刻楞小屋，重新踏入风雪之中。寒风立刻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江辰走在前面，尽量用自己的身体为后面的姐妹俩挡去一些风雪。
通往知青点的路不算远，但要穿过屯子中心。厚厚的积雪被踩踏出一条蜿蜒的、泥泞的小道。
屯子里静悄悄的，这个点，壮劳力大多都上工去了。
周璐璐紧跟在江辰身后，小孩子的天性让她暂时忘却了之前的忧虑和寒冷，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仰着小脸，看着江辰高大的背影，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姐夫，屯子里真有野猪吗？听说可凶了！”
“老叔说你枪法可好了，是不是打过好多野物？”
“咱家那灶台，烧柴火咋那么大烟啊？呛得我直想咳嗽！”
“以后我和姐住哪间屋啊？”
她的声音清脆，像林间的小鸟叽叽喳喳，带着不谙世事的活泼和天真。
江辰一边小心地避让着路上的泥泞和冰碴，一边耐心地、用尽量她能听懂的话回答着：“野猪有，不过冬天都猫在深山里，轻易不出来。枪法…还行吧，糊口够用。
灶烟大是烟囱堵了，回头我上房掏掏就好了。屋子啊，你和你姐住西边那间暖和点的，我住东边那间……”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平和，没有丝毫不耐烦。
走在后面的周梦瑶，听着前面一大一小的对话，看着妹妹那难得放松、甚至带着点雀跃的小脸，再看着江辰那宽厚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划过心田，驱散了这冬日跋涉的寒意。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或许……这日子，真的能过下去？
知青点就在屯子东头，是几间连在一起、同样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外面围着一圈歪歪扭扭的篱笆墙。
还没走到近前，就看到篱笆墙的豁口处，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端着粗瓷大碗，正凑在一起边吃边说着什么。
碗里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开饭。
看到江辰带着肖家姐妹走近，那几个人停止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慢和看好戏的意味。
其中为首的一个女知青，约莫二十出头，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穿着件相对其他知青来说还算体面的枣红色棉袄。
她长得不算难看，但颧骨略高，嘴唇薄薄的，此刻嘴角向下撇着，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刻薄。
她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周梦瑶和周璐璐，又瞟了一眼她们旁边衣着破旧、沉默不语的江辰，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却异常清晰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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