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罪籍昭华 > 第9章:功成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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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风堂侧翼那条永远弥漫着血腥与威压的回廊,罕见的并非死寂。脚步声杂沓,低语声如同鬼祟的风,在冰冷的石壁间碰撞、回旋。穿着不同层级吏服、甲胄的人影在昏黄壁灯的光晕下匆匆穿行,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回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玄铁侧门。

门开了。

沉重的机括声如同巨石滚过冰面。

谢灼跟在陆离身后,踏出那令人窒息的通道。骤然开阔的空间和相对明亮的壁灯让她微微眯了下眼。身体像一架散了架又被强行拼凑的木偶,每一步都牵扯着颈侧伤口的钝痛和指尖那新鲜撕裂的灼烧感。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每一次握紧都带来钻心的刺痛,提醒着她这场胜利榨干了什么。

她刻意落后陆离半步,将自己缩进他挺拔身影投下的阴影里。赤足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那双临时找来的旧布鞋不知何时跑丢了),寒气如同跗骨之蛆,从脚心窜上麻木的神经。沾满灰尘、血污和墙泥的粗布衣衫紧贴着汗湿冰凉的皮肤,散发出混合着霉味、血腥与脏污的复杂气息。

然而,所有的狼狈与不适,都在踏入这片相对“公共”区域的瞬间,被无数道如同针尖麦芒般的目光刺穿、钉死!

那些目光,来自甬道两侧肃立的覆甲守卫,来自捧着卷宗匆匆路过的灰衣文书,来自倚在廊柱旁低声交谈的劲装司卫……惊愕、探究、厌恶、忌惮、以及毫不掩饰的……嫉恨!如同无数只无形的、带着粘稠恶意的手,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游走、抠挖!将她手臂上那枚暗褐色的“罪”字烙印灼烧得滚烫!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一些压抑不住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窃窃私语:“……就是她?!那个弹琴的罪奴?”“……呵,甲字库扒灰的,走了狗屎运……”“……看着就一股子邪气,难怪能用琴音乱人心神……”“……妖女!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污秽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猛地攥紧了她的心脏!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用更尖锐的疼痛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

就在这时,回廊尽头的阴影处,一阵无声的波动传来。

如同摩西分海般,原本或明或暗投射而来的目光瞬间收敛、垂低!连那些低沉的私语也戛然而止!整个空间陷入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萧执的身影,如同从最深沉的夜色中剥离出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玄色的衣袍在壁灯的映照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边缘仿佛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只是那样平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万仞孤峰矗立在风暴的中心。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回廊,最终落在陆离身后的谢灼身上。

那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探针,穿透了她试图隐藏的狼狈与虚弱,精准地落在她染血的指尖、苍白的面颊、以及那双强行压制着情绪、如同冰封湖面般的眼眸深处。

短暂的停顿,如同永恒般漫长。

然后,萧执薄唇微启。

低沉、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玉磬敲击在冻结的湖面上,清晰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回廊之中:“罪奴谢灼。”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于周茂财弑父案中……”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同冰锥,掠过谢灼低垂的头颅。“……心思缜密。”“……于案有功。”

八个字。如同八道惊雷,狠狠劈在死寂的回廊上空!

没有褒奖,没有赞许,只有冰冷客观的陈述。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记录一件无关紧要的文书归档。然而,这短短的八个字,从萧执口中吐出,其分量却重逾千钧!

“心思缜密,于案有功”!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炼狱司至高无上的主宰,亲口承认了一个罪奴的价值!哪怕只是一次性的工具价值!在这等级森严、视贱奴如草芥的深渊里,这无异于一道无形的护身符!一道足以碾碎无数恶意觊觎的目光!

死寂!更深沉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所有垂下的头颅更低了几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谢灼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的寒意!萧执此举,看似认可,却无异于将她架在烈火之上炙烤!他并非在保护她,而是在利用她吸引所有暗处的毒箭!她成了他手中一颗最显眼的诱饵!

她死死低着头,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的血肉里,用剧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着那道冰冷的玄色身影,重重叩首下去:“罪奴……谢大人恩典。”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萧执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眼神深处,依旧是万古不化的寒潭,没有丝毫温度。如同看了一件功能达成、可以暂时搁置的工具。随即,他不再停留。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在无声的敬畏目光中,消失在回廊更深处的黑暗里。

无形的威压随着他的离去而消散。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然而,另一种更粘稠、更阴毒的暗流,却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间剧烈翻腾起来!

“哎呀呀!恭喜啊谢录事!”一个尖细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夸张热情。王录事不知何时已从角落里钻了出来,肩膀一高一低地晃着,如同一条蜿蜒的毒蛇。他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扭曲的笑容,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却闪烁着淬毒的寒光,直直刺向谢灼!

“啧啧啧!了不得!真了不得!萧大人都亲口夸赞‘心思缜密’!咱们甲字库这回可真是……蓬荜生辉啊!”他刻意拖长了“蓬荜生辉”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讥讽和恶毒。

“以后咱们库房的卷宗,可就全仰仗谢录事您这位‘心思缜密’的大才女了哦!”他凑近一步,一股浓重的汗馊和劣质墨汁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谢灼脸上,“您这‘功’,立得可真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呐!佩服!佩服!嘿嘿嘿嘿……”

那“嘿嘿”的奸笑声如同夜枭的嘶鸣,在空荡的回廊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诅咒!

谢灼的身体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洞!恨不得立刻将这恶心的嘴脸撕碎!但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不能动!在这里,在这个时刻,任何失控都会成为他们攻击的借口!她只是低着头,如同屏蔽了所有感官的石像。

“王录事,话可不能这么说嘛!”另一个粗嘎的公鸭嗓响起,带着更浓的猥琐。李二那张令人作呕的麻子脸也凑了过来,绿豆眼在谢灼身上滴溜溜乱转,尤其是在她沾满污秽的粗布衫下隐约起伏的胸口和纤细的腰肢处流连,充满了赤裸裸的淫邪和嫉恨。

“人家谢录事凭的可是真本事!那琴弹得……”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声音压低,却故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啧啧,勾魂摄魄!连周文礼那种见过世面的阔少都受不了!直接尿了裤子认了爹!这叫什么?这叫‘以色惑人,以音乱心’!天生的妖女胚子!咱们司里……可真是捡到‘宝’了!嘿嘿嘿嘿……”他搓着手,和王录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猥琐眼神。

“以色惑人,以音乱心”!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精准地标记了日后所有流言的基调!

污言秽语如同淬毒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污浊粘稠。那些原本只是偷偷窥视的目光,此刻仿佛也带上了更深的鄙夷和某种肮脏的揣测。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回廊另一侧传来。脚步声平稳、克制,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冷清。

谢灼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正从他们侧前方走过。穿着典狱司低级女吏制式的灰蓝色窄袖襦裙,腰间悬着一枚小小的铜牌。是沈玥。

她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向这边这场令人作呕的闹剧。她的侧脸线条依旧冷硬,如同冰雕玉琢。

然而,就在她即将与谢灼的身影错身而过的瞬间!

沈玥的目光,极其短暂地、如同不经意般,瞥了过来。那目光不再是初入甲字库时纯粹的、如同看尘埃般的漠然。而是……一种极其冰冷的、如同解剖刀般锋利的审视。

她的视线在谢灼染血的指尖、苍白如纸却绷得死紧的下颌、以及那双深藏在睫羽阴影下、如同潜藏着受伤野兽般冰冷隐忍的眼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几乎无法捕捉的一瞬。

那眼神里,没有王录事李二般的嫉恨,也没有旁人的鄙夷。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验看卷宗般不带感情的探究与衡量。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在经历剧烈震荡后,是否还保有使用的价值。

仅仅一瞥。沈玥便收回了目光,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如同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浮尘,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

那冰冷的一瞥,却比王录事李二所有的污言秽语更让谢灼感到寒意!如同被剥开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

“看什么看!妖女!还当自己真飞上枝头了?”李二恶毒的咒骂将她的思绪拉回眼前的泥沼。周围那些窥视的目光,因为沈玥那短暂的审视和王李二人的公然叫嚣,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充满了粘稠的恶意。

谢灼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入更深的寒潭,只剩下死水般的冰冷。她不再理会任何目光和言语,如同隔绝了所有感官,拖着麻木僵硬的双腿,无视王录事和李二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笑意,一步一步,朝着分配给她的那间位于典狱司最底层角落的简陋石室走去。

每一步踏在冰冷的石板上,都如同踩在刀锋之上。

 

石室的门,是用粗糙的原木拼凑而成,缝隙里塞着破烂的麻絮,根本无法阻挡外界通道里弥漫的阴冷潮湿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谢灼用肩膀抵开那扇吱嘎作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她的口鼻之上!

她瞳孔骤缩!

石室内景象,如同地狱的投影。

那张冰冷的、仅铺着一层薄薄稻草的石床上,唯一一件御寒之物就是那条本就破旧单薄的灰布薄被,此刻正湿淋淋、沉甸甸地瘫在冰冷的地面上!深灰色的布料被一种浑浊不堪、泛着黄绿色的污水浸透,液体还在沿着粗糙的布料纹理缓缓滴落,在地面上积了一小滩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水渍!污水中甚至还漂浮着几片腐烂的菜叶和不明粘稠物!

腥臊!恶臭!扑鼻而来!那味道,像极了马厩里陈年的积粪混合着腐水的恶心气味!

而在这滩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旁边,那张充当桌子的、歪斜不平的石块上,一张边缘粗糙、显然随手撕下的黄麻纸,被人用黑炭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贱婢安敢出头?”

六个字!如同六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谢灼的瞳孔!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岩浆般从脚底直冲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瞬疯狂沸腾!指甲猛地刺入掌心那道最深、最痛的伤口!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她死死地盯着那张纸条!盯着地上那滩散发着恶臭的秽物!盯着石床上那层被污水溅湿的、同样散发着霉味的稻草!

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几乎冲破理智的杀意而剧烈地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好!很好!明枪暗箭,无所不用其极!

她猛地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污浊的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腥臊恶臭,呛得她肺腑生疼!但这股剧痛,反而如同冰水浇头,强行压下了那几乎焚毁理智的怒火!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她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赤红风暴被强行压制下去,重新凝结成一片更加深沉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死寂。她甚至没有去理会地上的污物和那张挑衅的纸条。

目光扫过石室角落。那里多了一只小小的、粗糙的陶碗。碗里放着两个拳头大小、颜色比寻常黑面更白一些的杂粮馍馍。旁边还有一个陶碟,里面居然盛着几片薄薄的、带着一点油光的咸肉干!还有一小碟腌渍萝卜条!这显然是她“于案有功”后,得到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如同施舍般的“便利”。

饥肠辘辘的肠胃在闻到食物气息时不受控制地蠕动了一下。连续几日的殚精竭虑和巨大透支,早已让她的身体濒临极限。

她沉默地走过去。拿起一只馍馍。冰冷、坚硬、粗糙。她用力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咀嚼着。干涩粗糙的碎屑摩擦着喉咙壁,带来一阵刺痛。再掰下一块。再塞进去。如同在吞咽石头。只为补充快要耗尽的力气。她的目光掠过那几片带着油光的咸肉干,没有丝毫停留。她没有动那碟腌萝卜,只抓起旁边另一个冰冷的、颜色更加灰暗发黑的馍馍。

饥饿驱使着她,将两个冰冷的硬馍囫囵吞咽了下去。胃部传来沉甸甸的饱胀感,却没有任何暖意,反而如同塞进了两块冰坨。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看室内的一片狼藉。冰冷的目光落在石床那片尚且干爽的边缘。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过去。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蜷缩起来。如同受伤的野兽回到巢穴,舔舐伤口。她需要片刻的喘息。哪怕只有片刻。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将狭小的石室彻底吞噬。

通道里偶尔传来极远处狱卒巡逻那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如同地狱深处的鼓点敲打在寂静的夜幕上。除此之外,只有石壁缝隙里渗出的、永恒不变的阴冷湿气,以及身下稻草散发出的霉烂气息。

谢灼蜷缩在石床角落那片没有被污水浸湿的、勉强算干燥的地方。冰冷的石壁透过薄薄的衣衫,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体里最后一丝微弱的温度。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眼皮上,但神经却如同崩紧的弓弦,在黑暗中敏锐地捕捉着一切细微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在她意识即将被疲惫拖入模糊的边缘之际!

一股异样!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从腹腔深处猛地窜起!不是饥饿!是……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无数细小虫蚁在啮噬般的绞痛!

谢灼的呼吸猛地一滞!身体瞬间绷紧!

那绞痛起初极其微弱,如同错觉。但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炸药!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腹腔内疯狂搅动、切割般的剧痛,轰然爆发!

“呃!”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被谢灼死死咬在牙关之内!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猛然弓起!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虾米!冷汗如同喷泉般瞬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狂涌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又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变得冰凉刺骨!

绞痛!疯狂的、撕裂般的绞痛!如同有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她柔软的肠子,用尽全力地、残忍地拧绞!撕扯!拽断!

肠鸣如同雷鸣般在寂静的石室里疯狂作响!腹腔内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坠胀感和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

“唔!”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强行将那涌上喉头的酸水和胆汁咽了回去!但胃部如同被重拳击中,一阵猛烈地抽搐!冰冷的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额角、鬓发疯狂流淌,滑进她的眼角!

蛰痛!咸涩的汗水夹杂着灰尘,如同滚烫的盐水泼进了眼睛!眼前瞬间一片模糊刺痛!但她甚至顾不上去擦拭!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疯狂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颈侧的伤口,每一次绞动都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不断地涌出,冰凉的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如同裹了一层冰甲!冷热交织,冰火交淬!

泻药!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因剧痛而混乱的意识深处!一定是那馍馍!那“便利”的食物!卑鄙!下作!

愤怒如同岩浆在冰冷的血管里奔涌!却瞬间被更猛烈的剧痛所淹没!

她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柔软的唇肉,一股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用这尖锐的、属于她自己的疼痛,对抗着腹部那灭顶的折磨!不能倒!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更不能发出丝毫示弱的声响!外面那些恶鬼……正等着听她的惨叫!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捂住肚子,而是狠狠地抠住了身下冰冷的石床边缘!五指蜷缩,用尽全身的力气!指甲在粗糙坚硬的石面上疯狂地抠挖、摩擦!“嗤啦……嗤啦……”尖利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在死寂的石室里响起!脆弱的指甲瞬间劈裂!翻卷!指尖的嫩肉被粗糙的石面磨破!传来清晰的、钻心的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甲缝流淌出来,沾湿了冰冷的石头!

疼痛!更尖锐的、来自指尖的疼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强行牵引着她濒临溃散的意识!身体因为剧痛而疯狂地颤抖着,蜷缩着,如同濒死的困兽。汗水混杂着细微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石床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每一次痉挛般的绞痛袭来,她都死死抠住石床边缘,身体弓到极致,如同一张被拉满到濒临断裂的弓!

黑暗中。她布满冷汗、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睁着!

不是因为清醒。而是因为无法闭上!瞳孔在剧烈的痛苦中无法聚焦,视线一片模糊。汗水、泪水(生理性的)和渗入的灰尘混合在一起,糊住了视线。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黑暗的混沌之中!

一只手。一只沾满冷汗、血污和石屑的手。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摸索着移动。越过冰冷潮湿的稻草。越过身体因痉挛而扭曲的弧度。终于,触碰到了蜷缩在角落里那把旧琴冰冷的琴身。然后,颤抖的指尖,沿着琴身那光滑却布满细微划痕的木质纹理,一点点地向上摸索……

直到触碰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那是断裂的琴弦尽头!坚韧的丝弦从琴枕处崩断,留下一截参差不齐、如同獠牙般锋利的断茬!

指尖的皮肉触碰到了那冰冷的、尖锐的断弦!一股细微的、如同被毒虫噬咬般的刺痛传来。但这痛楚,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缕微火,瞬间让她模糊的意识凝聚了一丝!

谢灼颤抖的指尖,死死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抠住了那截冰冷锋利的断弦!指甲的边缘被弦丝割开!血肉被锐利的断口挤压!更强烈的刺痛顺着指尖的神经,如同电流般狠狠刺入她混乱痛苦的大脑!

“呃啊……”一声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气流般的痛哼从她紧咬的牙关缝隙里挤出。

就在这剧痛与剧痛交织、冷汗与血污混杂的极致黑暗里。她那因生理性泪水而模糊不清的、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一点冰冷彻骨、如同淬炼了九幽寒铁的幽光,骤然亮起!穿透了浓稠的黑暗!穿透了翻江倒海的剧痛!穿透了无边的疲惫与屈辱!

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无声地开合着。沾着血沫和冷汗的舌尖,舔舐过同样干裂带血的唇瓣。牙齿在黑暗中摩擦,发出细微的、如同金石相击般的轻响。

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同游魂般在她自己的意识深处响起:“这就……”喉咙里似乎滚动了一下,咽下翻涌的血腥。“……开始了么?”

石室内的黑暗,浓稠如旧。唯有那截被她死死抠住的断弦边缘,在极度模糊的视线中,反射着门外甬道极其遥远壁灯投来的一丝微光,如同地狱深渊里睁开的一道……冰冷无情的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