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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字库深处,霉烂纸页的气息沉淀了百年阴郁,粘稠得如同实质。谢灼跪在一排高耸乌木架的阴影里,沾满灰尘与血污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拂开一卷《永昌十四年洛都漕运稽查录》上厚重的蛛网,这是她今日被王录事指派清理的第七座“灰山”。
冰冷的石板透过薄薄一层破旧草席刺痛膝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腐的刺痛。颈侧的伤痕在灰尘刺激下发痒,掌心的旧伤被粗糙的纸页边缘反复刮擦传来细密的灼痛。
库房门口传来一阵刻意拖沓的脚步声,如同秃鹫在腐肉上盘旋的阴影。王录事那矮瘦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架子尽头,肩膀一高一低,浑浊的小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毒蛇般的幽光。
“谢灼!”尖细的嗓音如同砂纸刮过石板,带着居高临下的恶意,“别扒拉那些没用的灰了!去趟‘寒渊阁’旁边的丙字七号小库房,把那份永昌十三年洛都城内河冰面塌陷伤亡的旧档卷宗给我取来!急用!”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库房深处更黑暗的方向,语气不容置喙。
寒渊阁!这个名字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谢灼的耳膜!那是典狱司停尸房的别称!一个连最凶狠的司卫路过都会下意识加快脚步的地方!紧邻它的库房……光是想想,一股混合着尸臭、福尔马林和绝望的寒意便瞬间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谢灼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指尖按压在粗糙的纸页上停顿片刻。她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额前汗湿的碎发望向王录事。那张刻薄脸上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陷阱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录事,”她的声音因长时间未开口而干涩嘶哑,却异常平稳,“城内河冰面塌陷案卷,依司内存档之规,应归‘水患灾异’类,存于甲字库戊区三层第七架。丙字七号库,乃存废弃验尸格目及未明尸身遗物之所,紧邻寒渊阁。此卷不应存放彼处。”
她的陈述清晰、准确,如同冰冷的刀锋划开对方预设的迷障。这是她用无数个日夜在灰尘中摸索、用伤痛和记忆刻下的典狱司脉络。
王录事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如同被打碎的劣质面具。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随即被更深的恼羞成怒所取代!
“放肆!”他猛地拔高音调,尖啸声在空旷的库房里激起阵阵回音,“你一个罪奴!懂什么存档规矩?!本录事说在哪儿就在哪儿!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怎么?萧大人夸你两句,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敢质疑上官?!”
唾沫星子几乎喷溅到谢灼脸上,枯瘦的手指如同枯枝般颤抖着指向她:“立刻!马上!滚去丙字七号库!把那卷宗找来!耽搁了要事,扒了你这身贱皮也担待不起!”
威胁如同冰冷的锁链,捆缚上来。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里,规则不过是掌权者手中的玩物。谢灼眼底深处那簇冰冷的火焰无声地跳动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死寂淹没。她没有再争辩一个字。
她沉默地站起身。膝盖因为长时间跪地而发出酸涩的轻响。拍落沾在粗布裤上的灰尘,动作机械而麻木。然后,她低着头,如同屏蔽了所有感官的石像,绕过王录事那散发着汗馊和恶毒气息的身影,一步一步,朝着甲字库最深处、那条通往更幽暗区域的岔口甬道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凝聚了百年血腥与绝望的青石板上。寒气顺着赤足(那双鞋垫早已磨穿)直透骨髓。身后的目光如同毒针,死死钉在她单薄的背脊上。
甬道向下倾斜。越走,光线越暗。壁灯间隔拉远,昏黄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仅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空气的温度骤降,不再是库房的阴冷,而是那种带着死亡气息的、能冻结骨髓的深寒。
一股若有若无、却如同附骨之蛆般萦绕不散的复杂气味开始钻进鼻腔,陈旧血腥的甜腻、福尔马林药水的刺鼻、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地下淤泥般腐败的尸臭!几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足以诱发最深恐惧的“深渊气息”!
通道两侧的石壁变得越来越潮湿,凝结着一层滑腻冰冷的暗绿色水珠。脚下的石板缝隙里,甚至能看到细微的、不知是水汽还是其他什么的粘稠反光。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她自己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擂打的“咚咚”声。
前方,甬道尽头,出现了一处分岔。主道依旧向下延伸,通往那扇传说中沉重的、雕刻着狰狞兽首的乌沉木大门,寒渊阁的正门。即使隔着老远,那扇门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阴冷死气,依旧能让灵魂为之冻结!
而右侧,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岔道上,一扇矮小的、布满铁锈的黑色铁门嵌在湿漉漉的石壁里。门楣上方,刻着几个早已被锈蚀模糊、却依旧透着不祥气息的小字:丙字柒号!
这就是她的目的地。
谢灼停在岔路口。浓烈的尸臭混合着防腐药水的刺鼻气味如同粘稠的液体,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刺激着脆弱的鼻腔粘膜,带来阵阵眩晕感和强烈的呕吐欲望!胃部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她死死咬住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开,用剧痛强行压制住翻腾的生理反应。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布满锈蚀颗粒的铁门。寒气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上来!
“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通道里刺耳地响起!铁门被推开一道仅容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浓烈、仿佛沉淀了无数死亡瞬间的、混合着尘土、霉烂纸张和浓重尸臭的恶风,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吸,猛地从门内喷涌而出,狠狠扑在谢灼的脸上!
她猛地闭上眼!屏住呼吸!身体被这股恶臭冲击得微微后仰!再睁眼时,眼中只剩下死水般的冰冷。她侧身,挤进了门内。
丙字七号库。与其说是库房,不如说是一个深埋地底的墓穴。狭小。低矮。伸手几乎能触到满是霉斑和冷凝水珠的穹顶。没有窗户,唯一的入口就是身后那扇铁门。光线来自于墙角一个固定在石壁上的、早已锈蚀变形的铁制灯盏里,一枚豆粒大小、散发着惨绿色磷火的萤石。光线微弱得可怜,仅仅能勾勒出室内大致的轮廓,将更深的黑暗衬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浓重的尸臭如同浸透了每一粒尘埃,混合着纸张陈腐的霉烂味、铁锈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内脏腐烂般的甜腻气息,形成一种足以摧毁人意志的毒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吞咽着来自幽冥的污秽!
借着那点惨绿微光,隐约可见库房内堆积如山的景象。不是整齐的架子,而是无数口大小不一、材质各异(松木、薄皮、甚至草席)的棺材!有的盖子歪斜,露出黑洞洞的内里;有的层层叠叠摞在一起,如同地狱的积木。更多的则是无数散乱丢弃的、如同垃圾般堆在地上的卷宗匣、破损的验尸格目、甚至还有一些辨不清原貌的、沾着深褐色污渍的布片、绳索、锈蚀的铁器……
这里,是废弃的死亡档案与无名尸首遗留物的最终坟场!是真正的“遗弃之地”!
寒意如同无数冰针,穿透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皮肤,深入骨髓!谢灼只觉得四肢百骸瞬间被冻得麻木!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她强迫自己移动视线,在那片混乱的死亡垃圾中搜寻目标,永昌十三年洛都城内河冰面塌陷伤亡卷宗。
在哪里?萤石的微光太弱了!视线所及,只有一片片模糊扭曲的、如同鬼魅般的轮廓。
她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一个简陋的布囊,里面装着她仅有的几件物品:半截火折子、一把开卷宗盒用的小铜钩、几根磨尖的硬木签子(用来清理书蠹)。她颤抖着摸出火折子。“嚓!”一声轻响!微弱的橘黄色火苗跳跃起来,瞬间撕裂了浓稠的黑暗!
光明带来的不仅仅是视野,更是无数被黑暗隐藏的恐怖细节!火光摇曳下,近处一口斜靠着的薄皮棺材盖子半开,黑洞洞的内里仿佛隐藏着噬人的恶鬼!一张被虫蛀烂、沾着大片深褐色污迹的草席裹尸布,如同丢弃的抹布般搭在一个翻倒的卷宗匣上!几根惨白的人骨(不知是手指还是别的什么)从一堆破烂衣物里支棱出来!墙角一个陶罐里,似乎浸泡着什么东西,在火光下反射着诡异的、油腻的幽光!
尸臭!在火焰摇曳的热流扰动下,变得更加浓郁、更加鲜活!仿佛无数无形的、腐烂的手臂从四面八方伸来,扼向她的咽喉!
谢灼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膛!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颈侧的伤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冰凉的衣衫!她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上移开,专注于火光映照下的卷宗堆!
火光跳跃不定,将她的影子扭曲放大,投在身后那扇布满锈迹的铁门上,如同巨大而狰狞的鬼影。她艰难地辨认着那些散乱堆叠的卷宗匣上的标签。“……永昌九年……无名男尸……城南乱葬岗……”“……永昌十一年……女童溺水……西郊废井……”没有!不是这里!寒意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向上缠绕,勒紧了她的喉咙!
就在这时!火光猛地摇曳了一下!火折子燃烧到了尽头,火焰骤然缩小!橘黄色的光芒急剧黯淡下去,边缘泛起濒死的青色!要灭了!
谢灼心头一紧!就在这光线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墙角一堆被棺材板半压着的卷宗匣最上方!一个深褐色、边缘包铜的匣子一角,在微弱跳跃的火光中闪现了一下!匣子上似乎贴着一张残破的纸条,上面的墨迹早已模糊,但隐约能辨认出“……十三年……内河……冰……”几个字!
找到了!
谢灼眼中寒光一闪!顾不上那口斜靠着的棺材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一个箭步上前!沾满灰尘血污的赤足踩在冰冷滑腻的地面上,溅起细微的污渍!她伸出那只没有握火折子的手,指尖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精准地探向那个匣子!抓住!用力向外一抽!
“哗啦……”匣子被抽出的瞬间,带倒了旁边几片腐朽的木板和一卷散开的草席!灰尘弥漫!与此同时!
“哐当!!!!”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撕裂耳膜的金属巨响,在她身后猛然炸开!
谢灼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回头!
只见那扇厚重的、布满锈迹的铁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拽动!在她毫无防备的瞬间!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闭合!
沉重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碰撞!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砸在谢灼的耳膜和心脏上!震得她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门框边缘挤压喷溅出的灰尘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
紧接着!“咔哒!咔哒!咔哒咔哒!”一连串急促而清晰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是锁链!是铁锁被迅速缠绕、锁死的声响!
一道充满恶毒快意的、被刻意压低的公鸭嗓笑声,如同跗骨之蛆,透过厚重的铁门缝隙,清晰地钻了进来:“嘿嘿嘿……谢琴师……”是李二!“王录事让我给你带句话……好好享受这一晚吧!”声音充满了猥琐和残忍的得意。
“这地方……晚上……嘿嘿……可热闹得很呐!”“听说……半夜会有‘好朋友’……出来‘借火’哦……”最后一句恶毒的诅咒落下,门外传来一阵渐行渐远的、毫不掩饰的放肆笑声!“哈哈哈哈……”
笑声迅速消失在甬道深处。死寂。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整个丙字七号库彻底淹没!
火折子!谢灼猛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那枚豆大的橘黄色火苗,在刚才铁门轰然闭合的巨大震动和气流冲击下剧烈地摇曳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随即……“噗!”一声轻响!彻底熄灭!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如同沉没万载的深海!瞬间!吞噬了所有光线!吞噬了所有声音!吞噬了谢灼的身影!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绝对的冰寒!
“呃!”谢灼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瞬!随即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擂鼓般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颈项的伤口!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群,瞬间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
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尸臭!无处不在的尸臭!寒冷!冻结骨髓的寒冷!
她背靠着冰冷刺骨、布满锈蚀颗粒的铁门,身体僵硬如同石雕。心脏在死寂中狂跳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鼓点,撞击着自己的耳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吸入肺腑如同吞下冰渣!
视觉被剥夺!听觉被无限放大!
她听到了!她听到了自己牙齿因极度寒冷和恐惧而磕碰发出的“咯咯”轻响!她听到了血液在太阳穴处疯狂奔流的“汩汩”声!她听到了墙角那枚惨绿色萤石极其微弱、如同鬼火呼吸般的“嘶嘶”磷光声!
然后……她听到了……隔壁!
声音极其细微!如同幻觉!“滋啦……滋啦……”像是指甲……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刮过硬木板的表面!声音沉闷、干涩、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绝望感!
是幻听吗?是老鼠?!不!那声音……那刮擦的节奏……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恶意与痛苦!
紧接着!“呜……呃……”一声极其低微、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嘴巴、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不堪的呜咽!如同垂死野兽的最后哀鸣!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却如同冰锥般狠狠扎进谢灼的耳膜深处!
“谁?!”一声惊恐到变形的嘶哑质问,从谢灼紧咬的牙关里迸出来!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显得异常突兀和尖锐!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陷入脸颊的皮肉!
没有回应。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指甲刮擦声,如同跗骨之蛆,继续着!“滋啦……滋啦……”呜咽声似乎更清晰了一点……“放……放我……出去……”
“轰!!!”
谢灼的脑海如同被投入了九天惊雷!瞬间一片空白!灭门!那个她拼尽一切想要埋葬、却如同梦魇般永世纠缠的夜晚!所有的恐惧碎片如同溃堤的洪水,冲破理智的堤坝,汹涌席卷而来!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也是这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是这样绝望的哭喊和……指甲刮擦木门的声音!
母亲!是母亲!母亲将她死死塞进那个狭小黑暗的衣柜深处!用染血的、颤抖的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灼儿……别出声……别……”母亲那双美丽的、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滋啦……滋啦……”衣柜门外!是叛军士兵粗暴的砸门声!是刀剑砍在门板上刺耳的碎裂声!是父亲兄长绝望的怒吼和惨叫声!还有……还有母亲那被捂住嘴巴后、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此刻隔壁传来的……一模一样绝望破碎的呜咽!以及……她用尽最后力气、徒劳地抓挠着衣柜内壁的……指甲刮擦声!“滋啦……滋啦……”
记忆与现实!亡者的低语与生者的噩梦!在这一刻!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里!轰然重叠!
“娘!!!”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尖叫,猛地从谢灼的喉咙深处冲破而出!她再也无法控制!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沿着冰冷的铁门滑坐下去!
蜷缩在冰冷湿滑、散发着恶臭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蟒,瞬间将她死死缠紧!勒住了她的咽喉!攫住了她的心脏!挤压着她的肺腑!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剩下灭顶的绝望和濒死的窒息感!
黑暗中,她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后背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所有的衣衫!牙齿疯狂地磕碰着,发出“咯咯咯咯”的恐怖声响!指甲无意识地、痉挛般地在冰冷粗糙的铁门和自己手臂上疯狂地抓挠!留下一道道血痕!
“滋啦……滋啦……”是她自己的指甲摩擦铁锈的声音!“呜呜……呃……”是她自己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如同幼兽般绝望的呜咽!
隔壁那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隔壁那低低的、破碎的呜咽!如同挥之不去的魔咒,死死缠绕着她!刺激着她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是真实?还是幻听?是隔壁寒渊阁里的某个未寒尸骨在绝望挣扎?!还是……她内心深处……母亲最后时刻的亡魂在无声哭嚎?!
她分不清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意识在黑暗和绝望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绝境!就在她的目光因极度的恐惧而涣散、瞳孔几乎要失去焦距的瞬间!一点极其微弱的光芒!在她眼角余光所能及的、最深最暗的库房角落!极其短暂地……跳跃了一下!
是幻觉吗?!不!是她手中那根刚刚熄灭、但还残留着一丝微弱余烬的火折子!那濒死的灰烬核心,似乎顽强地、极其短暂地又爆出了一点火星!亮了一下!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虽然仅仅照亮了方寸之地一瞬间!
但足够了!
就在那点微光跳跃、映亮角落的刹那!谢灼涣散的瞳孔如同被针扎般猛地收缩!她看到了!在那一瞬间被微光掠过的角落里!在一堆被尘埃覆盖的卷宗匣最下方!一个深色的、制作格外精良的紫檀木卷宗匣子!匣子表面光滑,似乎被人经常擦拭?!
最重要的是匣子盖子上,那道原本应该被厚厚灰尘覆盖的铜扣锁环边缘……竟然!有一道极其清晰的、如同被指甲或利器刚刚划过的新鲜刮痕!在周围厚厚灰尘的映衬下,这道刮痕显得异常突兀!刺眼!
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惊电!这道新鲜的刮痕,瞬间刺穿了谢灼被恐惧和绝望冻结的意识!将她从崩溃的边缘,狠狠地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