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罪籍昭华 > 第11章:幽光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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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捅进匣子底部的裂缝,刮出一道血口。硬纸粗糙的边缘像刀片。隔壁的刮擦声贴着耳膜爬进来,我咬住自己的手腕。《烬凰》的杀伐气在齿间奔涌,压着喉咙里的腥甜。沈玥丢来的馒头砸在膝盖上,冻得像块石头。密报在膝头摊开,残缺的墨字像烧红的烙铁:“……崔氏……东宫……秘议……”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痂,沉甸甸地压在眼球上。丙字七号库房彻底坠入了幽冥的怀抱。那点萤石磷火微弱得如同幻觉,仅能在意识深处勾勒出模糊扭曲的轮廓。尸臭、霉烂、福尔马林混合成的深渊气息无孔不入,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腐烂的内脏碎屑。寒气顺着赤裸的脚踝向上攀爬,冻僵了膝盖,麻痹了腰椎,正贪婪地蚕食着胸腹间最后一点微弱的热量。

谢灼背靠着冰冷刺骨、布满锈蚀颗粒的铁门,蜷缩成一团。身体的颤抖已经变成了一种低频率的、无法控制的痉挛。牙齿疯狂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如同丧钟敲打在耳膜。隔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指甲刮擦木板声!

“滋啦……滋啦……”如同魔咒,伴随着低低的、破碎的呜咽时隐时现,持续不断地撕扯着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灭门之夜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翻涌:母亲染血的裙角,衣柜外叛军沉重的脚步声,刀锋劈开木板的碎裂声,父亲兄长绝望的嘶吼,最后是母亲死死捂住她嘴巴时,喉咙里发出的、与此刻隔壁如出一辙的……呜咽!记忆与现实,亡魂的低语与现实的恐惧,在这片凝固的黑暗里轰然对撞!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

“呃啊……”一声破碎的呻吟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她猛地将头埋进冰冷粘腻的膝盖!指甲狠狠抠进自己手臂的皮肉!用更尖锐的疼痛对抗那灭顶的绝望!冷汗如同冰水浇透全身,湿透的粗布衣衫紧贴着皮肤,散发出绝望的寒气!

不能疯!谢灼!你不能在这里疯掉!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浮木,在她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漩涡中挣扎浮现!

匣子!那个角落里的紫檀木匣子!那道……新鲜的刮痕!

求生欲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一搏,瞬间压过了恐惧的洪流!她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在黑暗中徒劳地睁大,死死“盯”向记忆中那个角落!身体因为寒冷和精神的剧烈挣扎而筛糠般抖动。

必须拿到它!必须!

她伸出双手。十指早已冻得麻木僵硬,指尖在之前的抓挠中破裂翻卷,此刻触碰在冰冷滑腻的地面上,传来迟钝的刺痛和令人作呕的粘稠感。她不管不顾,如同瞎眼的蠕虫,凭借着最后一点方向感和对那道惊鸿一瞥“刮痕”位置的记忆,朝着库房最深、最黑暗的角落,一寸一寸地、极其缓慢地爬去!

手掌撑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不知压到了什么滑腻柔软的东西(是烂掉的布片?还是……?),恶心的触感让她胃部一阵翻腾!膝盖擦过散乱尖锐的碎骨!小腿撞在翻倒的棺材板边缘!每一次触碰未知物体带来的惊悸都让她心脏骤停!“滋啦……滋啦……”隔壁的刮擦声如同缠绕在脖颈上的冰冷绳索,勒得更紧!

她强迫自己屏蔽所有听觉!屏蔽所有触觉带来的恐怖联想!只剩下一个念头爬过去!找到那个匣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的一瞬。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冷的、堆积如山的卷宗匣边缘!粗糙的木质,厚重的灰尘!她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双手疯狂地在黑暗中摸索、辨识!一个……两个……触感大多是廉价松木或粗糙的杉木板!形状笨拙!不是!都不是!

恐慌再次攫住了她!难道记错了位置?或者……那只是恐惧下的幻觉?!

就在绝望的藤蔓即将再次缠绕上来之际!指尖!右手食指的指尖!猛地触碰到了一片异常光滑、冰冷、带着独特木质纹理的表面!是紫檀木!

谢灼的心脏狂跳!她几乎是扑了上去!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抱住了那个匣子!入手沉甸甸的!表面的光滑感在周围粗糙匣子的衬托下如同鹤立鸡群!她颤抖的手指沿着匣子边缘急切地摸索着,很快触碰到了盖子上那道凸起的铜扣锁环!

就是这里!那道新鲜的刮痕!

她的手指在锁环周围急切地摸索!冰冷的铜环,光滑的匣盖……那道极其突兀的、带着毛刺感的刮痕!位置就在铜扣侧下方!长约半寸,边缘锐利!绝不是经年累月形成的陈旧痕迹!是新近造成的!

猜测被证实!一股冰冷的电流窜遍全身!这匣子……被人动过!而且是最近!

匣子上了锁。一把小巧但坚固的黄铜锁紧扣着锁环。

钥匙?她根本没有!

怎么办?!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焦虑如同冰水浇头!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隔壁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刮擦呜咽和体内热量的疯狂流失!

谢灼眼中寒光爆闪!求生的狠厉压倒了一切!她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扣住匣盖边缘!指甲如同钢钎般狠狠嵌入紫檀木细密的纹理中!猛地发力!“咔嚓!”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木材呻吟声!坚固的紫檀木匣盖边缘被她硬生生掰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不够!缝隙太小!

她毫不犹豫!猛地抽出一直藏在破烂袖袋里的那根用来清理书蠹的磨尖硬木签子!尖端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微光(磷火映照?)!她将签子狠狠捅进那道细微的缝隙!用尽全力向下撬!同时另一只手再次死死扣住匣盖边缘,指甲在坚硬光滑的木头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嘎吱……嘎吱……”木材在巨大的力量下扭曲呻吟!

“噗嗤!”左手食指的指甲盖猛地翻卷开来!钻心的剧痛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但缝隙被撬开得更大了!

她不管不顾!如同疯狂的困兽!扔掉签子!将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狠狠捅进那道扩大的缝隙!不顾指甲翻卷的剧痛和木刺扎入皮肉的刺痛!指尖在匣子内部疯狂地摸索探抓!

底部!她的目标是匣子底部!越是隐秘的东西越可能藏在最下面!

手指在冰冷光滑的匣壁内侧划过,触碰到散乱的、应该是卷宗纸张的边缘……再往下……指尖猛地触底!厚厚的一叠纸……不对!在那一叠纸张最下方!指尖传来一种完全不同的触感!

粗糙!坚硬!带着一种特殊的韧性!不是宣纸的柔软,更像是……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硬纸?或者……鞣制过的薄皮?!触感极其突兀!

找到了!

谢灼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强忍着狂喜和剧痛,指尖如同最灵活的钩子,死死抠住了那坚硬物体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它从那一叠卷宗纸页的最底层!一点一点地!向外抽离!

动作必须轻!再轻!任何稍大的声响都可能引来未知的注视(无论是真实的,还是她臆想中的)!

“嘶啦……”一声极其细微的、纸张摩擦的轻响。那东西终于被她完全抽了出来!入手感觉比想象中大一些,折叠了好几层,质地坚硬、粗糙、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金属腥气?很淡,混杂在浓重的尸臭中几乎难以察觉。

她毫不犹豫!猛地将这张折叠的硬纸塞进自己怀中!紧贴着冰冷汗湿的里衣!用体温和心跳死死压住!

几乎在同一瞬间!

“滋啦!!!”隔壁的刮擦声猛地变得尖锐!急促!如同有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在疯狂抓挠!紧接着!“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冲撞木板!

“呃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痛苦尖叫,穿透了墙壁的阻隔,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谢灼的耳膜!

“啊!”谢灼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刺激得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她猛地向后一缩!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铁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仿佛刚才那恐怖的撞击和尖叫从未发生过!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疯狂回响!

是老鼠?是耗子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在挣扎?!这个理智的解释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内心深处……那股源自骨髓的、被亡魂纠缠的冰冷恐惧,并未因此消退半分!反而因为那声凄厉的尖叫,变得更加真实!更加迫近!如同冰冷的鬼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死死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捂住塞着硬纸的胸口,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冰冷的铁门紧贴着脊背,寒气透骨。饥饿如同冰冷的火焰在胃里灼烧,干渴的喉咙如同砂纸摩擦。而恐惧,如同最坚韧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勒得她喘不过气。

不能停下!停下就会被恐惧吞噬!停下就会被寒冷冻僵!

她猛地咬紧牙关!口腔里翻涌的血腥味和舌尖的剧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她必须转移注意力!必须对抗这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琴!《烬凰》!那首烙印在灵魂深处、承载着滔天恨意与杀伐之气的曲子!

谢灼紧闭双眼!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尸臭中,她的意识强行沉入一片更加纯粹、更加冰冷、也更加狂暴的空间!双手十指,在冰冷的膝盖上悬空!指尖无意识地屈伸、轮动、按压!仿佛在触摸着虚无的琴弦!

没有声音!只有在她自己的意识深处!《烬凰》那狂暴、愤怒、如同烈焰焚天、凤凰泣血的旋律,如同决堤的洪流般轰然炸响!

第一音!裂帛穿云!如同凤凰垂死之际的绝唱!带着焚尽八荒的恨意!左手大指猛地扣向膝头!指甲刺痛皮肉!意识中,音浪炸开!撕裂黑暗!第二音!轮指如雨!急促密集!如同漫天陨星轰击大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指尖震颤!带动着手臂都微微痉挛!第三音!撮音如刀!冰冷刺骨!如同万载玄冰凝聚的冰刃,切割神魂!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涌出!……

她在心中默弹!每一个音符都化作实质的杀意!每一次指法的转换都带动着精神力量的疯狂倾泻!《烬凰》的力量,那焚烬一切、玉石俱焚的决绝意志,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她脑海中那些疯狂肆虐的恐惧碎片!砸向隔壁那如同幻听般的刮擦呜咽!砸向灭门之夜那血色的梦魇!

杀!杀尽魑魅魍魉!焚尽世间不公!哪怕是同归于尽!

意识在狂暴的琴声中疯狂燃烧!身体的寒冷、腹中的饥饿、指尖的剧痛……所有的生理折磨,在这股近乎自毁的精神烈焰灼烧下,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唯有那股滔天的恨意与杀伐之气,如同不灭的薪火,在这片死亡的深渊里,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时间在无边的黑暗和精神的风暴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就在她沉浸在《烬凰》那焚尽一切的旋律中,几乎忘却了身处的绝境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迥异于萤石磷光的灰白色,极其艰难地渗透进了铁门上方那道最狭窄的缝隙。如同墨汁中滴入了一滴浑浊的牛奶。天……快亮了?

紧接着!甬道深处,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不是沉重的狱卒巡逻靴!而是另外一种……更加轻捷、克制、带着冰冷秩序的步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丙字七号库的铁门外!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降临。门外的人似乎在静静聆听。

谢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遇到了天敌的野兽!她猛地从《烬凰》的精神风暴中惊醒!意识瞬间回归冰冷的现实!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护住胸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铁门的方向!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

门外是谁?!李二去而复返?!王录事亲自来验收“成果”?!还是……

“咔哒……咔哒……”锁链被解开的冰冷金属摩擦声清晰地响起!随即!“嘎吱”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中!厚重的、布满锈迹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拉开!

一道比甬道壁灯更加明亮、却依旧显得惨淡冰冷的曦光,瞬间涌入了这如同墓穴般的库房!刺目的光线让谢灼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当她再次睁开酸涩刺痛的眼睛时。逆着光。一道纤细高挑、穿着典狱司灰蓝色窄袖襦裙的身影,如同冰雕般矗立在门口。是沈玥。

她手里提着一盏光线更加稳定的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她冷硬如石刻的侧脸线条。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平静地扫过库房内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散乱的棺材、堆积的遗物、满地的污秽……最后,落在了蜷缩在墙角、浑身沾满灰尘污渍、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冻得发紫、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睁着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谢灼身上。

沈玥的目光在谢灼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没有任何惊讶,没有任何怜悯,甚至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如同在看一件被丢弃在垃圾堆里的破损工具。

她的声音响起。冰冷。平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例行公事般的小事:“王录事说,他记错了。”“永昌十三年冰陷案的卷宗,不在丙字七号库。”“漏了一份同年的码头货物沉没清单,在甲字库戊区三层第七架。”“他让你尽快回去整理。”

她的话语简洁明了,甚至没有一个字提及谢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仿佛昨夜那场精心策划的囚禁折磨,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失误。

说完,她的目光掠过谢灼死死护在胸前的双手,又掠过她身边散落在地的那个被暴力撬开、露出内部杂乱纸张的紫檀木匣子。沈玥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她没有问。更没有进去查看的意思。

只是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然后,她抬起另一只没有提灯的手。一个颜色灰暗、冻得如同石块般坚硬的杂粮馒头,和一个瘪瘪的、挂着冰碴的皮质水囊,被她随手丢了过来。动作随意得如同在丢弃垃圾。馒头砸在谢灼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膝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水囊落在她脚边的污秽地面上,溅起几点泥渍。

“拿着。”沈玥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波。“辰时三刻前,把清单找出来。送到王录事案头。”说完,她不再看谢灼一眼。提着那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风灯,转身。脚步平稳而克制,如同来时一样。没有丝毫停留。身影迅速消失在依旧昏暗的甬道深处。

门,敞开着。死亡的寒气混杂着外面通道里稍微“新鲜”一点的冰冷空气,涌了进来。

谢灼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如同被冻僵的岩石。膝盖上那馒头冰冷的触感和方才被砸中的痛感,清晰地传来。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沾满灰尘、血污、污泥的双手上。那双死死护在胸前的手,此刻正隔着单薄冰凉的粗布衣衫,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张折叠硬纸的存在!

冰冷、坚硬、粗糙的边缘,如同烙铁般灼烧着她的皮肤。

她没有立刻去捡地上的馒头和水囊。甚至没有立刻起身。后背依旧紧贴着冰冷的铁门。仿佛在汲取那最后的、冰冷的支撑。

许久。久到敞开的门口涌入的寒气几乎将她残存的体温彻底带走。她眼中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凶光缓缓褪去,重新凝结成一片更加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死寂。

她动了。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撑起僵硬麻木的身体。骨头发出僵涩的摩擦声。她无视膝盖上那个冰冷的馒头和脚边的水囊。踉跄着,一步一步,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如同逃离地狱的游魂,越过那扇敞开的、如同巨兽张口的铁门,重新踏入那条通向“人间”的、依旧冰冷昏暗的甬道。

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之上。

石室的门被推开。同样的冰冷,却远比丙字七号库那浸透骨髓的死亡寒气多了一丝尘世的污浊感。

谢灼反手关上吱嘎作响的木门。背靠着粗糙冰冷的门板。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天光微曦。从门缝和墙壁缝隙里艰难渗透进来的光线,勉强照亮了石室内的景象——那摊散发着恶臭的污水和被浸泡的薄被依旧瘫在地上,如同凝固的羞辱。那张写着“贱婢安敢出头?”的黄麻纸条,也依旧静静躺在歪斜的石桌一角。

她视若无睹。所有的感官和意念,都被怀中那张冰冷的硬纸死死攫住!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因为寒冷和之前的疯狂抓撬而布满伤口和污泥,此刻小心翼翼地探入怀中。触碰到了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硬纸!粗糙、坚韧、带着冰冷的质感。她极其缓慢地、如同捧着一块随时可能爆炸的烙铁,将它掏了出来。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她看清了。这不是纸。是一张质地特殊的、略显厚实的……某种鞣制过的、微带褐色的薄皮?边缘切割整齐。折叠成约莫巴掌大小。皮子表面没有任何字迹。

谢灼的呼吸瞬间屏住!她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将那折叠的皮子展开。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剥离一层凝固的血痂。生怕稍一用力,这唯一的线索就会化为齑粉。

皮子完全展开了。变成了约莫半尺见方大小。皮面粗糙,却异常强韧。而在这粗糙的褐色皮面上,用浓黑的墨汁,书写着几行极其潦草、仿佛匆匆写就的字迹!墨色深浓,力透皮背!然而……这张皮子明显被撕裂过!右边和下端都缺失了很大一部分!字迹也因此变得残缺不全!

谢灼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钉在那些残缺的墨字上!凭借着在甲字库经年累月练就的辨字能力,她的大脑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从仅存的、相对连贯的左上角开始辨认:“……务须……密告……崔氏……”崔氏?!谢灼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她的母族!清河崔氏!

她强迫自己稳住失控的心跳!目光如同钉子般继续往下钉!缺失……大片的撕裂……接着是断断续续的词句:“……东宫……疑虑……”“……秘议……通州……”“……永昌十二年……三月初七……子时……”永昌十二年?!如遭雷击!谢灼的身体猛地一颤!这个年份……如同一柄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她的颅骨之上!

灭门!谢家满门被屠戮!是……永昌十三年深秋!而这封密报……日期是……永昌十二年三月初七!整整早了一年半!!!在谢家覆灭之前!!!

残缺的字句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她因极度震惊而几乎空白的大脑里疯狂碰撞!崔氏……东宫……秘议……通州……永昌十二年……

一个可怕的、令人浑身冰冷的猜想,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笋,瞬间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就在这心神剧震、寒意彻骨的瞬间!谢灼布满冷汗和污垢的脸颊上。那双死死盯着残缺密报的眼睛。瞳孔深处!猛地燃起两点冰冷彻骨、却又仿佛能焚尽九幽的幽暗火焰!

她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抿了一下。舌尖下意识地舔过干裂带血的唇瓣。一丝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腥甜,在冰冷的口腔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