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得干干净净,日头爬到了青冥碑顶,把宁平灰衫上的补丁晒得暖烘烘的。
他歪在碑座上,怀里抱着半块石髓饼,正啃得咯嘣响。
“放我走!”
铁链哗啦一声响。
苏娆被反绑在老槐树下,月白裙角沾着松针,腕上的锁魂链勒出两道红痕。
她仰头瞪着宁平,眉尾那点朱砂被阳光一照,倒像是团烧得正旺的火。
宁平翻了个身,把石髓饼往她跟前递了递:“姐,你这毒还没解利索呢。”他指节叩了叩自己心口,“昨儿你那淬毒的匕首扎我时,系统说十倍返还——你自个儿毒自个儿,现在体内那团黑气才散了三成。”
苏娆的瞳孔缩了缩。
她能感觉到丹田处那股灼痛,像条毒蛇正慢慢松开口。
可这守墓人怎么会知道?
她盯着宁平腕上的锁链——那锁链扣得比她的还紧,可他偏生瘫得像团云,半点被囚的样子都没有。
“你当我稀罕你这点‘良心’?”她扯了扯锁链,金属摩擦树皮的声响刺得人耳尖发疼,“血月阁的人从不吃亏,你绑我一时,等我……”
“等你伤好了捅我两刀?”宁平突然坐直,把石髓饼碎屑拍在掌心,“成啊。反正你捅我一下,我还你十下——到时候你躺地上哭爹喊娘,我还得给你喂药,多麻烦。”
他歪头笑,眼尾带着点促狭:“不如你在这儿多待两天,等毒全散了,我再放你走。省得我良心不安。”
苏娆被堵得说不出话。
她盯着宁平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觉得这守墓人比她见过的所有猎物都棘手——他明明被锁着,却像握了根线,把她的火气牵着走。
“看什么呢?”宁平突然摸了摸自己脑袋,“我头发乱了?”
“谁看你头发!”苏娆别过脸,耳尖却悄悄泛红。
她盯着宁平腰间的青铜钥匙,那是黑鸦锁她时用的,此刻正晃悠悠挂在他裤腰上。
“你……你到底图什么?”
“图你体质好。”宁平拍了拍肚皮,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叮铃作响——他方才用“自动观察”功能扫过苏娆,发现她经脉里流转的竟是罕见的“寒玉髓”根骨,最适合练他昨儿签到得的《阴阳调和诀》。
“我琢磨着,等你毒解了,咱俩搭个伴儿。你教我杀人,我教你……”他拖长声音,“躺平。”
苏娆猛地抬头。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她发梢,她这才注意到宁平眼底的认真——不是那种修士对猎物的贪婪,倒像是小孩得了新玩具的雀跃。
“你疯了?”她嗤笑一声,可心里那根弦却松了些。
杀手的直觉告诉她,这守墓人没撒谎。
“疯没疯不知道,反正系统说你能当我的修炼搭子。”宁平打了个哈欠,又歪回碑座,“对了,你方才用的魅术……”他突然睁眼,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别白费力气了。我这脑子比铜墙铁壁还牢靠。”
苏娆瞳孔骤缩。
她方才确实动了念头——用魅术混淆他的神志,趁机套出青冥山的秘密。
可那丝幻意刚触及宁平识海,就像撞在团软棉花上,连涟漪都没激起。
“你……你有护神法器?”她声音发紧。
“系统送的。”宁平拍拍脑袋,“自动屏蔽歪门邪道。姐,你要是真想赢我,换点正经招儿。”
苏娆咬着唇不说话。
日头移了三寸,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正覆在宁平脚边。
风里飘来松脂的香气,混着石髓饼的焦香,竟让她有些恍惚——多久没在任务里闻过这种烟火气了?
“黑鸦!”她突然提高声音,“去给我拿壶水!”
山门外传来一声闷咳。
黑鸦从松树林里钻出来,手里捧着个粗陶水壶,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他把水壶递给宁平时,指尖抖了抖——这守墓人明明被锁着,怎么比他们阁主还像主人?
宁平接了水壶,晃了晃,凑到苏娆跟前:“姐,我喂你?”
苏娆瞪他一眼,却没拒绝。
喉结滚动间,凉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打湿了前襟。
宁平盯着那片水痕,突然想起系统提示的《阴阳调和诀》里有句“水火相济,灵脉自通”,指尖在裤腰上的钥匙上敲了敲——看来明儿签到,得换本正经点的功法。
日头西斜时,黑鸦又咳了两声,缩着脖子往林子里退。
苏娆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后颈发凉——那小子的眼神不对,像是藏着把淬毒的刀。
“宁平。”她轻声说。
“嗯?”
“你说黑鸦今晚会来吗?”
宁平翻了个身,望着渐暗的天色笑:“该来的,总会来。”
山风卷着暮色漫进青冥山,老槐树上的锁魂链在风里晃出轻响。
苏娆盯着宁平腕上的锁链,突然发现那锁扣不知何时松了半分——晨光里还扣得死紧的锁,此刻竟能塞进根小拇指。
她刚要开口,就见宁平闭着眼嘀咕:“系统,明儿签到换个开锁的宝贝吧。”
而在松树林深处,黑鸦摸了摸怀里的淬毒短刃。
月上梢头时,他会摸进青冥山,割断那守墓人的喉管——阁主被囚的耻辱,得用鲜血来洗。
月上梢头时,黑鸦的短刃终于刺破了夜色。
他贴着青冥山的老墙根挪动,靴底碾碎的松针在寂静里发出细碎的响。
怀里淬毒的刃柄被掌心汗渍浸得滑腻,这是他第三次检查刀刃——阁主被个守墓人锁在槐树下,血月阁的面子早被踩进泥里,今夜必须用这守墓人的血,给阁里那些嚼舌根的家伙看看。
宁平歪在碑座上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出团模糊的影。
黑鸦屏住呼吸,指节扣住刀柄的骨节发白。
他算过,从树后绕过去只需七步,割断喉管的动作要快过守墓人眨眼——可当他迈出第四步时,那道本应沉睡的身影突然翻了个身。
“黑鸦兄弟,夜里风凉,带酒了么?”
宁平的声音像块热炭掉进冰潭,惊得黑鸦后颈寒毛倒竖。
他下意识挥刃刺出,却见宁平连头都没回,抬手在身侧虚划半道弧——一道青白色的剑罡破空而出,带着裂帛般的尖啸,精准撞在他胸口。
“噗——”
黑鸦整个人被掀得飞起来,撞断两棵碗口粗的松树才砸在山路上。
他吐着血沫抬头,看见宁平依旧歪在碑座上,连坐姿都没变,就像方才只是随手拍走了只蚊子。
“你……你连背都不用转就能打人?”
苏娆的声音发颤。
她望着黑鸦飞出去的方向,腕上锁链因用力攥紧而硌出红印——方才那道剑罡的余威扫过她发梢,带起的风让她耳坠子都在晃。
这个总瘫成一团的守墓人,原来藏着这样的手段?
宁平摸出块石髓饼啃了口,碎屑簌簌掉在灰衫上:“姐,我躺平归躺平,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他屈指弹了弹腕上锁链,锁扣“咔嗒”轻响——不知何时,那原本紧得嵌进肉里的锁,已松得能晃出指缝,“再说了,系统早半小时就提示有刺客靠近,我总不能真睡死过去。”
苏娆盯着他腕上的锁,突然想起白日里那半分松隙。
原来从一开始,这守墓人就没被真正困住?
她喉咙发紧,却见宁平已经摸出青铜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她腕上的锁魂链。
“放我走?”苏娆揉着发红的手腕后退半步,指尖悄悄扣住腰间弯刀。
“放你走可以,但得先谈条件。”宁平拍拍身边碑座,月光在他眼底晃出点冷意,“血月阁盯着青冥山半年,派顶尖刺客潜伏,现在又派杀手来劫人——你们到底要找什么?”
苏娆的手指在刀鞘上顿住。
杀手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若想杀她,方才剑罡稍偏半寸就能要了她命。
可他没动手,甚至解了她的锁链——或许,合作比隐瞒更安全?
“天道碎片。”她咬了咬唇,“三年前苍荒大旱时,血月阁收到密报,说青冥山藏着能逆转天道的碎片。阁主派我来查,结果……”她扫了眼宁平,“结果撞上你这怪胎。”
“天道碎片?”
宁平的石髓饼“啪嗒”掉在地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身后的青冥鬼碑——那座立了百年的残碑,此刻正浮起淡淡金光,像被谁在碑面上泼了层熔金。
金芒流转间,竟勾勒出幅模糊的地图:层叠的山脉尽头,有座被黑雾笼罩的深渊,旁边用古篆刻着“北渊”二字。
“北渊……”宁平伸手触碰碑面,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热意,“系统之前说青冥碑有灵,原来你是要告诉我这个?”
苏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缩——那地图的轮廓,和她在血月阁密卷里见过的“苍荒禁域图”竟有七分相似。
原来青冥碑的秘密,比她想的更惊人。
“所以你绑我,是为了套情报?”她抱臂冷笑,可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尖锐。
“主要是看你根骨好。”宁平弯腰捡起石髓饼,拍了拍灰又塞进嘴里,“再说了……”他瞥向她腰间弯刀,“你要是真想跑,刚才就跑了。”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苏娆突然发现,月光下宁平腕上的锁链不知何时已彻底松开,正随着他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响。
她望着他发顶翘起的呆毛,喉咙里突然泛起股说不出的滋味——这个总把“躺平”挂在嘴边的守墓人,原来比她见过的所有猎物都更会算计。
“宁平。”她摸出腰间弯刀,却没有拔出来,“北渊那地方,不是活人能进的。”
“怕什么?”宁平打了个哈欠,伸手把锁链甩进草丛,“系统说我睡觉都能涨神魂,大不了到地儿了睡一觉。”他歪头冲她笑,眼尾的促狭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么?”
苏娆望着他晃悠悠走向碑座的背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刀鞘。
夜风掀起她的月白裙角,带起松脂混着石髓饼的香气——这味道,和她以往任务里闻到的血腥与迷香,太不一样了。
老槐树上的锁魂链在风里晃出轻响。
宁平躺下时,锁链“当啷”掉在地上,惊起几只夜鸟。
苏娆盯着那堆废铁,突然听见他模模糊糊的嘀咕:“系统,明儿签到……换个能开锁的宝贝吧,省得总麻烦。”
而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青冥碑的金光正愈发明亮,那幅北渊地图的轮廓,已清晰得能看清深渊边缘的每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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