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不见底的虚弱和抽离感。云璃趴在嶙峋的假山石旁,血与尘土混杂,湿冷浸透了她破旧的衣衫。体内那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像潮汐般瞬间消退,没有留下半分余韵,仿佛从未存在过。但那种被“看”过的彻骨寒意,以及脑海深处被短暂唤醒的古老低语,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意识深处。
她竭力想抬起头,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尤其是被云嫣扇过,又重重撞击在石块上的脸颊,疼得她几乎要失去所有感官。内脏翻搅的绞痛让她弓起身子,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然而,比起身体的痛楚,更让她心悸的是那种极致的空虚感。仿佛灵魂被强行剥离了一瞬,现在虽然回到了身体,却带着一种疏离和陌生。这具躯壳,她熟悉了十四年的废柴躯壳,在刚才那一瞬间,承载了某种远超她想象的力量,现在却又如此脆弱不堪。
“这种气息……不可能属于她!”
“她不过是运气好,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件一次性的宝物!”
“晦气的东西,先留着……”
“夜里,找几个手脚麻利的,把她……处理了。别留下痕迹。”
不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像冰冷的蛇信子钻进她的耳朵。云嫣和她的侍女们,在最初的惊恐之后,已经迅速平复下来,用自欺欺人的借口解释了刚才的异变,而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狠毒和坚定的杀意。
她们要处理掉她,彻底抹去她的存在。
云璃的心脏猛地揪紧,不是恐惧,而是被逼到绝境的决绝。她不想死,绝对不想!她还未曾真正地活过,未曾反抗过这压抑不公的命运,未曾搞清楚自己体内的秘密!
求生的本能像干涸的土地遇到雨水,疯狂地滋长,压下了所有的虚弱和绝望。她的意识在疼痛中异常清醒,感官被放大到了极致。她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细碎声响,能嗅到空气中假山下的泥土气息和远处草木的微腥,甚至能感觉到细小的虫子在附近爬行的轨迹。这种前所未有的敏锐,是那股力量留下的痕迹。
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当下唯一的可能性。反抗?不可能。求救?更是妄想。等待?那就是等死。唯一的生机,在那个她无意中发现的小小狗洞。
假山的另一侧,被杂草和灌木遮挡,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口,恰好能容纳一个瘦弱的身体勉强通过,直通云府围墙外的荒僻之处。那是她躲避惩罚时的秘密通道,此刻,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连翻身都剧痛难忍,如何才能爬到那里?
就在她绝望地搜索着身体的每一丝力量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是它!
她摔倒时从怀里滚落的黑色石块。
那是她在后山捡到的一个普通石块,但总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凉,以及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现在,她那异常敏锐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波动,它似乎与她体内那刚刚沉寂下去的冰冷存在,有着某种若有似无的联系。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动手腕,将那块黑色石块紧紧攥在手中。
石块入手,冰凉刺骨。一股微弱的、奇异的震颤从掌心传来,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到她体内深处那片冰冷而遥远的区域。
嗡——
一声微不可闻的嗡鸣在她脑海中响起,伴随着一股陌生的能量波动。这能量不属于灵气,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体系,它古老、混沌,带着一种原始而强大的气息。
脑海中,那原本模糊不清的古老记忆碎片,被这股波动瞬间刺激,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丝。
她“看”到了一幕破碎的景象:广袤无垠的黑暗虚空,悬浮着巨大的、刻满奇异符文的黑色石碑,以及一道道划破黑暗的冰冷流光……
景象只持续了刹那,随即崩碎,留下剧烈的头痛和更加深重的迷茫。但这短暂的刺激,却像是一道电流,瞬间唤醒了她体内更深层的本能。
那是——不属于“云璃”的本能。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院子另一头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有人折返了!
云璃的身体猛地绷紧,汗毛倒竖。来的会是谁?是王嬷嬷,还是哪个奉命回来确认她是否昏死的侍女?无论是谁,只要看到她还没死,今晚的杀局就会立刻提前!
没有时间了!
她顾不得身体撕裂般的疼痛,紧攥着手中的黑色石块,将所有生的渴望、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都凝聚在了这枚小小的石头上,以及体内那股刚刚被刺激的未知力量上!
她不知道它能做什么,不知道如何驱使它。但体内那股古老的意识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绝境和孤注一掷的决心,与手中的石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吼——”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击灵魂的嘶吼!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凶兽,带着开天辟地的原始混沌力量!
以云璃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冲击波猛地爆发!
这冲击波并非纯粹的力量,而是一种包含着极致混乱、冰冷和扭曲的能量场。空气瞬间凝滞,假山旁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为飞灰。地面被生生撕裂出蛛网般的裂痕。
正走到院子门口,准备折返的侍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便被这股能量场笼罩。她的身体瞬间僵硬,眼中的神采迅速消失,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像一尊石像般轰然倒地,皮肤上覆盖了一层细密的冰霜。
这股爆发,不是她主动控制,而是体内力量与黑色石块在绝境中产生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共鸣!它短暂而猛烈,像一颗在她体内炸开的禁忌之雷!
云璃自己也承受了巨大的反噬。她只觉得脑海剧痛,眼前白光一闪,身体像是要炸开一般,紧接着便是更深层的虚弱和晕眩。但她知道,这短短的一瞬间,是她唯一的机会!
强忍着濒死的痛苦,云璃将黑色石块死死扣在掌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朝着假山后那个狭小的狗洞爬去!
她的手指抠进泥土,胳膊肘撞击着粗粝的地面,石块和树根刮破了她的皮肤,但她全然不觉。脑海中只剩下逃离的念头,身体深处那不属于自己的意志,在这一刻,仿佛也化作了最原始的推力,驱使着她向前。
一寸,一寸,艰难地向前挪动。身后传来其他侍女惊恐万状的尖叫声和脚步声,显然是被刚才的异变吓坏了,正惊慌失措地赶来查看。
她必须更快!
身体挤进狭窄的狗洞,被坚硬的泥土和石块磨蹭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空气湿冷、腥臭,带着一股泥土特有的气息。黑暗将她完全吞没,但她没有丝毫犹豫,像一道离弦的箭,拼命地向前。
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几十秒,但对云璃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视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向前扑出!
呼啦一声,身体滚出了狗洞,摔在了外面的荒草地上。
夜风吹拂,带来了外面世界的气息,混合着野花的清香和露水的冰凉。头顶是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遥远而宁静。
她逃出来了。
活着,逃出来了。
趴在冰冷的草地上,云璃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肺部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剧痛仍然折磨着她,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茫然涌上心头。
她望着头顶陌生的星空,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和不真实感将她笼罩。她是谁?刚刚逃出来的那个,使用了那种可怕力量的,真的是她吗?她所逃离的云家,曾是她的枷锁,现在,她离开了,却像一只被放逐的孤魂野鬼,不知道何去何从。
未来在哪里?她一无所有,身受重伤,体内藏着无法掌控的秘密,还惊动了可怕的敌人。这个世界,对她这个“废柴”而言,本就充满恶意,现在,她却以一种更危险、更异类的方式,闯入了它的视野。
迷茫像浓雾般遮蔽了她的前路。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活下去。
但就在这时,那种来自遥远高处的、冰冷而强大的注视感,再次清晰地降临了。
这一次,它不再是fleetingglimpse,而是锁定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一种仿佛看到了有趣玩物的超然。
那注视,强大到令人灵魂颤栗,不属于人间,甚至不属于她感知过的任何力量体系。它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另一个世界,带着一种宇宙般的浩瀚与冷漠。
云璃僵硬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任由那股陌生的威压笼罩。她知道,自己不仅仅是逃离了云家。
她似乎闯入了一个更大、更危险的棋局。她体内的秘密,“我不是我”的存在,以及她手中的黑色石块,这一切,都在吸引着某种,或是某些强大存在的目光。
她不再是那个蜷缩在云家角落,只求安稳度日的废柴。她变成了一个暴露在黑暗宇宙中的独特信号,一个可能引发风暴的异数。
远处,云府的方向,隐约传来嘈杂和惊呼声。显然,刚才的异变引起了骚动。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很快就会追出来。
她不能在这里停留。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就在她绝望之际,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她藏身的这片荒僻之地。
在不远处,靠近围墙根的地方,有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灌木丛后,影影绰绰地露出了一个破旧建筑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小庙或者土地庙,被荒草和藤蔓淹没,寂静无声,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但奇怪的是,在那破败的庙宇方向,她似乎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与她手中黑色石块以及体内力量有那么一丝丝共鸣的古老气息。非常淡,几乎无法察觉,但那敏锐的感知,却让她确定了它的存在。
那里,或许能给她暂时的庇护?或者……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直觉,被体内异常力量放大的直觉,催促着她。
咬着牙,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手中的黑色石块,朝着那座废弃的小庙,踉踉跄跄地挪动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没有停下。身后是追捕的威胁,头顶是冰冷的注视,前方是未知的黑暗。
她必须,走下去。
最终,她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小庙门前,腐朽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她无力再推,只得蜷缩在门槛边,靠着冰凉的石阶。
那股微弱的古老气息,在这里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岁月侵蚀的沧桑感。
她抬起手,看了看手中黑色的石块。它依然冰凉,但此刻在她眼中,它不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的契机,是连接她体内未知力量的引线,也是她未来命运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指引。
精疲力尽,剧痛难忍,意识像烛火般摇曳,随时可能熄灭。但在彻底昏迷之前,她脑海中闪过了那个冰冷、超然的眼神,以及那个模糊却宏大的古老景象。
她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不是云璃。
至少,不仅仅是云璃。
带着这个疑问,以及对生存的渴望,她在破败的庙宇门前,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而那遥远而冰冷的目光,依旧穿透一切,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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