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楚风最终没有上前。他在阴影里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都有些发麻，直到卡芙卡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他回到床上，睁着眼，听着身边空无一人的呼吸声，直到天光从舷窗的缝隙里挤进来。
第二天，舰船里的空气都变了味。
楚风端着一杯热牛奶走到她面前，卡芙卡正坐在沙发上，看着舷窗外的星空发呆。她回过头，看见他，眼睛弯了起来，像盛着揉碎的星光，声音软糯，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手冷，你喂我。”
楚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刚要递过去，她的眼神却骤然变了。那点暖意瞬间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她自己端过杯子，动作快得让牛奶都溅出几滴，落在她手背上。
“我不是残废。”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情绪。
更多的时候，她是那个“星核猎手”。她会靠在门框上，看着楚风无所事事地摆弄游戏手柄，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困惑和一丝轻蔑。“你的反应速度，在战场上活不过三秒。”她会冷不丁地评价一句。
楚风不跟她争，只是在她看过来时暂停游戏，问：“要不要一起？”
她通常会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转身走开。
这种诡异的日常里，银狼是唯一的变量。一次，楚风的游戏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像素风格的对话框：“警告：目标情绪波动曲线异常。建议记录关键时间点与诱因，建立数据模型。否则后果自负。”对话框闪烁了两下，又变成了一个贱兮兮的笑脸，然后消失无踪。
角落里的刃依旧沉默，像一块不会被任何事惊扰的顽石。但楚风注意到，每当卡芙卡情绪切换的那个瞬间，刃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关节会绷紧，显露出用力的青白色。
安稳日子没过几天，黑塔空间站的人就到了。为首的正是黑塔本人，她的人偶踩着轻快的步伐，一进门就饶有兴致地围着卡芙卡转了两圈。
“哦？精神样本很有趣，波动曲线很漂亮嘛。”黑塔对着楚风说，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件新奇的藏品，“借我研究一下，说不定能帮你‘修复’好。”
楚风刚要开口，一道身影已经闪到了他身前。卡芙卡的速度快得惊人，她死死盯着黑塔的人偶，眼神里是看待死物般的凶狠与纯粹。她一字未发，黑塔的人偶却自己停下了脚步。
“啧，真凶。”黑塔撇撇嘴，人偶摊了摊手，“护食的猫最麻烦了，没劲。”
风波过后，卡芙卡却对着自己刚才伸出的手发呆，她慢慢地翻转手掌，仿佛在困惑那不是自己的意志。楚风走过去，轻轻把她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手心。她的手很凉，指尖还在轻微发颤。
当天晚上，他路过列车组的会议室，门没关严，瓦尔特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现在精神不稳定，防御心最弱，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可以尝试套出更多关于艾利欧和星核猎手下一步计划的情报……”
楚风推门的动作很轻。
会议室里的人齐齐看来。丹恒、三月七、姬子、瓦尔特，一张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我不同意。”楚风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他看着他们，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最后停在瓦尔特的身上。
“不准利用她，更不准伤害她。”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强硬的姿态面对他们。瓦尔特看着他，眼神里的温和褪去，多了几分探究的审视。
一次补给中转时，刺耳的警报毫无征兆地划破了站点的宁静。混乱中，一只侥幸逃脱的小型反物质军团余孽，从通风管道的阴影里蹿出，嘶吼着朝人群中的卡芙卡扑来。
周围的安保人员才刚刚举起武器，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电光石火间，卡芙卡动了。她的身影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冰冷的武器瞬间贯穿了怪物的核心。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当她站定，甩了甩武器上并不存在的血迹时，眼神依旧是那种杀戮后的空洞和冰冷。人群的惊呼和骚动仿佛与她隔绝在两个世界。
她一转头，看见了正快步穿过人群跑来的楚风，看见他眼底深处的担忧。那份冰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无措。
“我……”她张了张嘴，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楚风没说话，直接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隔开了那些惊惧和审视的目光。他拿出干净的手帕，捧起她的手，仔細地擦拭着。她的手上什么都没有，干净得过分。
“别怕。”他低声说，“都过去了。”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卡芙卡的情绪慢慢平复。她顺从地靠进他怀里，像一只迷路后终于找到归巢的鸟。楚风的个人终端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屏幕上闪过一个像素对话框：“战斗模块超常发挥。附注：心率过速警告。对象：楚风。分析：非战斗性应激反应。结论：你小子没救了。”对话框变成一个贱兮兮的鬼脸，随即消失。
又一个深夜，在一次剧烈的情绪波动后，卡芙卡突然死死抓住了楚风的衣袖。她蜷缩在沙发角落，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和混乱。刚才的几分钟里，她时而低声啜泣，时而用冰冷的语调念着意义不明的指令，甚至差点击碎了桌上的杯子。
此刻，她忽然安静下来，抬起头，直视着楚风的眼睛。那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定。
“带我走。”她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渴望。
楚风的心脏重重一跳。
“离开这里，”她一字一顿，抓着他衣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离开空间站，离开他们所有人。”
他想到了瓦尔特的脸，想到了姬子和丹恒，想到了三月七可能会哭出来的表情。背叛朋友，背叛他一直以来的归宿。可是，他又看到了她眼里的哀求，那种溺水之人抓住唯一浮木的眼神。
“求你。”
这两个字彻底击溃了他心里的防线。
楚风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拉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好。”他对着她的耳朵，用不容动摇的声音说，“我带你走。”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刃靠着墙壁，一直紧绷的、搭在剑柄上的手指，缓缓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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