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
没有辛辣，没有灼烧。
那杯“照骨酒”入腹的瞬间，化作了一股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判之力。它像一个冷酷的法官，开始在许平安的体内巡视，寻找罪证。
这股力量一分为二。
一道，带着审判妖邪的凛然正气，直奔他神力堤坝的核心而去。
另一道，带着勘破虚妄的阴冷威严，精准地锁定了那股盘踞在他骸骨深处的惨白妖力。
它们的目的不是毁灭，而是“揭露”。
它们要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从许平安的血肉中揪出来，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无所遁形。
许平安的身体猛地一震。
剧痛，从灵魂深处爆发。
不是刀割，不是火烧，而是一种被撕裂的痛苦。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的景象。
那道由神力构筑的金色堤坝，被“照骨酒”的力量强行洞穿，不再是防御的姿态，而是被动地、狂暴地沸腾起来。
而那股一直被压制的骸骨妖力，则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挣脱了束缚，化作一道惨白的洪流，冲天而起。
金色与惨白。
神圣与邪恶。
两股本应永不相容的力量，在他的身体这个狭小的战场上，被强行拉到了一起，进行最野蛮的对撞。
“轰——！”
许平安的脑海中响起一声巨响。
他的意识瞬间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哀鸣，每一滴血液都在燃烧。
他要被撑爆了。
他会变成一团混杂着金色光点和白色骨渣的血肉，成为崔判立威的又一个祭品。
大厅内，所有妖怪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到，那个站在白素贞身后的人类，身体正以一个诡异的幅度微微颤抖，他的脸色在金色和惨白之间交替闪烁，皮肤下似乎有无数光点在游走。
这是要现出原形的前兆！
白素贞端坐着，面无表情，但她放在膝上的双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旗袍的布料中。
讲台上，崔判的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冷漠。
变数，终究是要被清除的。
就在许平安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垮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不能死。
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在这片刻的清明中，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堵不如疏，防不如引。
既然无法阻止它们碰撞，那就让它们撞得更彻底！
他放弃了用神力去压制妖力，也放弃了用意志去抵抗“照骨酒”的审判。
他调动起自己全部的精神，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主动催动那金色的神力，不再防御，而是化作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向那道惨白的妖力洪流。
同时，他引动那惨白的妖力，不再四处冲撞，而是化作一根尖锐的骨刺，凶狠地刺向那沸腾的金色神力。
以我身为熔炉，引神魔相炼！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或许有一线生机。
赌输了，就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嗡——”
两股力量，在他的意志引导下，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悍然撞击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嗡鸣。
许平安感觉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化为了虚无。所有的声音、色彩、感知，都消失了。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又或许是一个世纪。
当意识重新回归身体时，那撕裂般的痛苦已经消失。
他内视己身。
体内的战场，一片狼藉。
但那金色与惨白，都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如同黎明前天空的灰色能量。
它既有神力的厚重，又有妖力的灵动。既不神圣，也不邪恶。
它就是它。
一种全新的，只属于许平安的力量。
“照骨酒”的审判之力，在这片灰色的能量中盘旋了一圈，似乎陷入了迷茫。它无法定义这股力量，无法为其贴上“神”或“妖”的标签。
最终，它无功而返，顺着许平安的经脉，缓缓消散。
许平安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活下来了。
他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玻璃杯，将其倒置。
杯口朝下，空空如也。
晶莹剔T_BLANK透的杯壁上，没有映照出任何形态，干净得T_BLANK就像从未盛过任何东西。
他赌赢了。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妖怪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就连白素贞，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丝涟漪。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刚才许平安体内那股力量的暴动，也感知到了最后那归于混沌的平静。
她看不透他了。
这个她随手捡回来的“工具”，似乎正在朝着一个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讲台上，崔判的眉头，第一次紧紧皱起。
他缓步走下讲台，来到许平安的面前。
他没有看许平安，而是从他手中拿过那只空杯，对着灯光仔细端详。
“有趣。”
他放下杯子，终于正眼看向许平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符文构成的灰色漩涡。
判官之眼！
许平安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但在崔判的眼中，许平安的体内，就是一片混沌的灰色。像一团未经归类的卷宗，无法存档，无法判决。
“你不是妖，身上却没有纯粹的人气。”
“你不是神的信徒，体内却有力量的残响。”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崔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
许平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
他不能回答。
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新的罪证。
他只能保持沉默，用一个劫后余生的普通人的眼神，回望着崔判。
崔判盯着他看了许久，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漩涡缓缓停止了转动。
“罢了。”
他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回讲台。
“黑山之死，与此人无关。”
他当众宣布了结果。
许平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赢了。
他用自己的命，从这位铁面判官的手里，赢得了“清白”。
众妖看向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待一个玩物的轻蔑，而是多了一丝好奇，一丝忌惮，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
【叮！支线任务：鸿门宴，已完成！】
【任务奖励结算中……】
【获得：神力灌注（小），《敛息术》熟练度提升至“精通”，获得新特性“混沌伪装”。】
【混沌伪装：你可以模拟任何不高于你本身力量层级的气息，包括但不限于妖气、鬼气、灵气。】
系统的提示音，是此刻最美妙的音乐。
许平安垂下眼帘，默默退回白素贞的身后，重新扮演起那个不起眼的角色。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不一样了。
崔判重新拿起那本黑色的册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插曲。
“审查结束，宴会继续。”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
“接下来，宣布妖司的第四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规矩。”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一股肃杀之气，重新笼罩了大厅。
“即日起，城内所有妖、魔、鬼、怪，必须进行身份登记，领取凭证，纳入统一管理。”
“凡无凭证擅自行动者，以‘黑户’论处。”
“凡有作恶记录在案，不知悔改者，以‘逃犯’论处。”
“黑户与逃犯……”
崔判的声音顿了顿，冰冷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白素贞的脸上。
“……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是要将所有妖怪，都套上枷锁！
而白素贞，作为城西势力最大，却又从不与官方为伍的千年大妖，无疑是这条规矩下，最显眼的目标。
许平安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他刚刚从自己的生死局中逃脱，转眼间，就被卷入了白素贞的死局之中。
这场鸿门宴，真正的杀招，现在才刚刚开始。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