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的声音落下，大厅内却没有任何妖怪敢于出声附和或反对。
寂静。
一种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沉重的寂静，压在每个妖怪的心头。
这不是选择题，这是最后通牒。
崔判的目光，那双没有感情的判官之眼，始终锁定在白素貞的身上。他不需要其他妖怪的回答，因为他知道，只要压服了这只千年蛇妖，整个城西的妖魔体系，便会瞬间瓦解，再无反抗之力。
他手中的那本黑色册子，就是他的权柄，他的法度，他的刀。
许平安站在白素貞身后，他体内的混沌能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能“看”到，崔判身上散发出的，并非是纯粹的妖力或神力，而是一种由无数黑色丝线构成的“规则之力”。这些丝线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整个礼堂。
每一条丝线，都代表着一条戒律，一道法规。
而其中最粗、最坚韧、最致命的一根，正死死地缠绕在白素貞的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崔大人说的是！我等散妖，早就盼着有王法管束了！”
说话的，是坐在角落里的一只蛤蟆精。他身材臃肿，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正是这附近几条街上最大的赌场老板。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崔判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我第一个报名登记！从今往后，愿为妖司效犬马之劳！”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立刻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我等也愿意！”
“请崔大人明示，登记处设在何方？”
墙倒众人推。
这些平日里依附着白素貞威名，才得以安稳度日的大小妖怪们，在绝对的强权面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
他们争先恐后地表态，将白素貞彻底孤立起来，仿佛要用这种方式，与她划清界限。
白素貞的脸色依旧平静。
她甚至没有看那些叛徒一眼。
她只是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崔判，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崔大人，立规矩是好事。”
她的声音清冷，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只是，这城西的规矩，百年来，自有其道。您这新规，怕是与旧约有悖。”
旧约。
听到这两个字，一些活得年头久远的大妖，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崔判那张古板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白老板果然是白老板。”他缓缓开口，“连百年前的‘人妖互不干涉条约’都还记得。”
“不过，”他的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冰冷，“旧约，可管不了旧账。”
他没有给白素貞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他翻开了手中的黑色册子。
那本册子无风自动，书页哗哗作响，最终停在了某一页上。
一股比“照骨酒”更加恐怖、更加森然的审判气息，从那册子中弥漫开来。
这一次，不再是勘破虚妄，而是定罪量刑！
“白素貞。”
崔判念出了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修行一千七百二十二年，原为峨眉山白蛇，后入红尘……”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穿透灵魂的魔力，将一段段尘封的历史，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妖怪面前。
白素貞脸上的那一丝笑意，终于凝固了。
“道光二十三年，秋。”
崔判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双判官之眼中，灰色的漩涡开始急速旋转。
“因一己私怨，迁怒于金山寺。引东江之水，倒灌城郭。”
轰！
大厅内，所有妖怪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一幅滔天巨浪，万民哀嚎的可怕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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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金山城外，良田万顷，尽成泽国。无辜百姓，死伤三千余人。流离失所者，数以万计！”
崔判的声音，变成了冷酷的宣判。
“此为，水淹金山之罪！”
他每说出一个字，白素貞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揭开陈年伤疤的痛苦。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周身的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
“此罪，非登记可恕，非旧约可赦。”
崔判合上了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法官敲下了判决的法槌。
“按阴律，当销去千年道行，打入无间炼狱，受业火焚身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他看着白素貞，眼中再无半分戏谑，只剩下属于“判官”的绝对威严。
“白素貞，你可知罪？”
死局。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崔判根本就没想过要用“登记”来收服白素貞。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审判”。
他要用白素貞千年前犯下的，无法辩驳的弥天大罪，来为自己的新政权，祭旗！
大厅内，一片死寂。
之前那些叫嚣着要投诚的妖怪，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着那个一直以来都高高在上，风华绝代的白老板，如今却像一个等待判决的囚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许平安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白素貞的背影，那道往日里挺拔的身影，此刻显得如此单薄。
他能感受到她体内那股庞大妖力的混乱。愤怒、悲伤、悔恨、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苦心维持千年的心境，濒临崩溃。
他甚至能听到她灵魂深处的哀鸣。
也就在这一刻，他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主线任务目标出现！】
【当前状态：目标“白素貞”心神失守，妖力紊乱，防御力下降90%！】
【判定：此为执行“诛杀”任务的最佳时机！】
【请宿主立即行动！】
一瞬间，许平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抬起头，看向讲台上的崔判。
又低下头，看向身前那个正处于崩溃边缘的白素貞。
一个是代表着天理法度的审判者，手持律法，言出法随。
一个是系统判定必杀的妖魔，罪证确凿，百口莫辩。
而他，被夹在中间。
他的任务，是杀了她。
现在，崔判已经为他铺好了一切道路，甚至将目标削弱到了最虚弱的状态。
他只需要上前一步，动用体内那刚刚融合的混沌之力，就能轻易地穿透她的心脏，完成系统的任务，获得无上的奖励。
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是最简单的选择。
可是……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雨夜，她递过来的一碗热汤。
浮现出她拿着擀面杖催租时，那副故作凶狠的模样。
浮现出她挡在自己身前，替他饮下那杯毒酒的决然。
许平安的手，在身侧，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他感觉到，那股混沌之力，正在他的掌心汇聚。
杀，还是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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