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真千金她马甲炸了 > 第5章 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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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桐树上那声清脆的鸟鸣,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迅速消散在深秋的寒风里。荒芜的小院重归死寂。

沈霜关上了吱呀作响的破窗,将灰蒙蒙的天光和那点突兀的生机隔绝在外。冷风被挡在窗外,屋内却并未因此暖和半分,地面的寒气依旧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墙角那堆散发着霉味的薄被和瘪瘪的米袋,最终落在脚边不安蠕动的阿丑身上。阿丑断腿处的敷料被蹭得有些松散,露出底下依旧狰狞的伤口边缘,虽然不再流脓,但红肿未消,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不健康的暗紫色。它似乎很疼,趴在地上,用鼻子轻轻蹭着伤腿旁边的地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呻吟。

腹中的寒毒暂时蛰伏,但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清晰地提醒着身体的亏空。那几口苦涩的蒲公英和荠菜,聊胜于无。

她走到墙角,弯腰捡起那个瘪瘪的米袋,解开袋口。陈年糙米混杂着砂石谷壳的气味并不好闻。她捏起一小撮米粒,放在掌心仔细看了看,又放回袋中。

“等着。”她再次对阿丑低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阿丑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着她,带着全然的依赖。

沈霜推开房门,走到院中那口布满青苔的井边。深秋的寒气让井沿的石块摸上去冰冷刺骨。她用力摇动那锈迹斑斑、嘎吱作响的辘轳,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重新打上来小半桶浑浊的井水。

她拎着沉重的水桶,脚步虚浮地走回屋内。破屋里没有灶台,只有那张缺腿的破桌。她将水桶放在桌边,又转身出去,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费力地搜寻着。

这一次,她的目标很明确。不是能吃的野菜,而是几块大小适中、相对平整的石块。荒院废弃多年,散落的砖石瓦砾不少。她沉默地弯腰捡拾,动作因为牵动旧伤而显得有些僵硬迟缓。阿丑拖着伤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好奇地看着她的举动。

几块青砖,一块边缘还算平整的厚石板,被她搬进了屋,堆放在缺腿的木桌旁。

她将那块厚石板架在几块青砖上,一个极其简陋的、临时的“灶台”便算搭成了。她又走到墙角,拿起张婆子丢下的那个黑乎乎的瓦罐,揭开盖子。里面是最劣质的黑炭,夹杂着大量的碎石和木屑碎末,掂量一下,分量轻飘飘。

她面无表情地抓出一小把黑炭,堆放在石板的凹陷处。然后从破包袱里摸索出一小片边缘锋利的燧石和一小块火绒——这是她在城外破庙挣扎求生时保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火种。

“嚓…嚓嚓…”

燧石撞击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屋里响起,几点微弱的火星溅落在干燥的火绒上。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极其耐心地吹着气。一次,两次……微弱的火星顽强地挣扎着,终于,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在火绒上跳跃起来!

她迅速将燃着的火绒移到石板上的黑炭堆里。劣质的黑炭烟极大,一股呛人的黑烟瞬间腾起,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硫磺味。火苗在烟尘中艰难地舔舐着炭块,发出噼啪的轻响,光亮微弱,热量更是有限。

沈霜被浓烟呛得低咳了几声,却毫不在意。她拿起那个瘪瘪的米袋,倒出小半碗混杂着砂石的糙米。没有淘米的水,她直接将这些糙米倒进一个同样破旧、边缘有豁口的陶碗里——这陶碗也是她在这堆破烂杂物里翻找出来的唯一能用的容器。

她将陶碗放在那簇微弱火苗上方的石板上。冰冷的井水倒入碗中,浑浊的水瞬间淹没了糙米。

小小的火苗艰难地燃烧着,释放出可怜的热量。黑烟在低矮的屋顶下盘旋,熏得墙壁更加灰暗。沈霜沉默地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蜷缩着身体,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守着那点微弱的火光和那碗正在艰难加热的糙米粥。

时间在浓烟和寂静中缓慢流逝。阿丑趴在她脚边,不安地嗅着空气中刺鼻的烟味,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陶碗里的水终于开始冒出细微的气泡,发出轻微的“咕嘟”声。米粒在浑浊的水中翻滚,渐渐膨胀。一股极其寡淡、甚至带着焦糊味的米香,混合着浓烟,在屋里弥漫开来。

粥,勉强算是煮好了。半生不熟,浑浊不堪,上面还漂浮着一些谷壳和细小的砂石。

沈霜用一根捡来的、剥了皮的细树枝当作筷子,搅动了一下碗里粘稠的糊状物。她舀起一点点,吹了吹,送入口中。

粗糙,寡淡,带着砂石的硌牙感和井水的土腥味,还有一丝明显的焦糊气。她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吞咽下去。胃里得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填充,饥饿感却并未因此缓解多少。

她将陶碗从石板上取下,放在冰冷的地上。然后,小心地将碗里为数不多的、相对软烂一些的米粒和米汤,拨到碗的一边。自己则继续吃着碗里那些坚硬硌牙、混杂着砂石的部分。

阿丑闻到食物的气味,立刻凑了过来,急切地围着碗打转,发出呜呜的乞食声。

沈霜等自己吃完了那难以下咽的部分,才将碗推到阿丑面前,里面只剩下小半碗温热的、相对软烂的米糊。

阿丑立刻埋头,贪婪地舔食起来,发出响亮的吧嗒声。

沈霜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又看了看石板下那堆劣质黑炭燃烧后留下的一小堆灰烬和几块尚未燃尽的炭核。火光已经熄灭,只余下一点微弱的暗红余烬,在灰白中明灭。屋里重新被浓烟散尽后的冰冷和昏暗占据。

腹中那点粗糙的食物带来的暖意很快被寒意取代。她蜷缩得更紧了些,目光落在阿丑那条依旧红肿的断腿上。

草药用完了。仅凭地锦草和鬼针草,只能勉强遏制溃烂,无法让断骨愈合。阿丑需要更好的药,干净的布,或许还需要……一个懂得接骨的人。而她自己,也需要压制寒毒的药材,需要能真正果腹的食物,需要……御寒之物。

张婆子送来的东西,杯水车薪,且充满羞辱。

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破窗前,再次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扇。冷风立刻灌入,吹散屋里残留的焦糊味。她抬头,目光再次投向院墙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

枝桠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枯黄的叶片簌簌作响。一只羽毛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麻雀,正停在靠近围墙的一根细枝上,低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发出细微的“啾啾”声,与清晨那声清脆婉转的鸟鸣截然不同。

沈霜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麻雀身上,而是缓缓地、细致地扫过梧桐树靠近院墙一侧的枝干。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一根离围墙顶端很近、约莫手腕粗细的横枝上。

那里,一片边缘已经卷曲枯黄的梧桐叶,叶柄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巧妙地缠绕了一下,并非自然垂落。叶片本身,也并非完全枯黄,叶脉间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暗绿色痕迹,像是某种……刻意的标记。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风景。

片刻后,她关上了窗。转身走到墙角那堆破麻袋旁,翻找起来。很快,她找出一个同样破旧、但勉强能用的藤条小篮子。

她拎起那个空篮子,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阿丑立刻抬起头,拖着伤腿想要跟上。

“待着。”沈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阿丑呜咽了一声,停在了门内,浑浊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

沈霜走出房门,反手带上。她没有走向院门——那扇门被牢牢锁着。她径直走向院子最深处,那堵紧邻着污糟后巷的高墙。

墙很高,墙面斑驳,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墙角堆着一些腐朽的烂木头和半人高的枯草垛。

她走到枯草垛旁,动作利落地将那个藤条篮子放在地上。然后,她开始动手,将那些腐朽的木头和干枯的草梗,一点点挪开,清理着墙角的杂物。动作沉稳,目的明确。

很快,墙角露出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被杂物长久掩盖的角落。那里的墙根处,几块墙砖明显松动,甚至有一块已经半脱落,露出后面黑黢黢的缝隙。

沈霜伸出手,手指探入那砖缝之中。冰冷潮湿的触感传来。她摸索着,指尖很快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约莫巴掌大小的油纸包。她动作平稳地将油纸包取了出来。

油纸包裹得很严实,入手有些分量。

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迅速将那块松动的墙砖推回原位,又将挪开的烂木头和枯草重新堆回原处,尽量恢复成之前的样子。藤条篮子依旧放在一旁,仿佛她只是在这里整理杂物。

做完这一切,她才拎起篮子,拿着那个油纸包,脚步平稳地走回屋内。

阿丑依旧守在门内,看到她回来,尾巴尖几不可察地摇动了一下。

沈霜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她走到那张破旧的木桌旁,将油纸包放在桌面上。然后,她走到墙角,从张婆子送来的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里,用力撕扯下一条相对还算干净些的布条。

她拿着布条走到阿丑身边,蹲下身。阿丑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虽然有些不安,却并未挣扎。

沈霜动作麻利地解开阿丑腿上那些早已被蹭得松散的、沾满污迹和草药的旧布条。伤口暴露出来,红肿依旧,敷料下的皮肉颜色暗沉,好在没有新的溃烂。她仔细地用撕下的布条沾了点桶里冰凉的井水,小心地清洗掉伤口周围残留的污垢和干涸的药泥。动作算不上多轻柔,却精准利落。

阿丑疼得身体微微颤抖,却只是低低地呜咽着,努力忍着。

清理干净后,沈霜才拿起桌上的油纸包,拆开。

里面是几样东西:

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褐色药粉。

几块干净的、折叠整齐的白棉布绷带。

一个更小的、同样用油纸包裹严实的小块,捏起来硬硬的,像是某种干粮。

最下面,压着一片边缘已经卷曲的梧桐枯叶。叶片上,用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炭笔线条,勾勒着几个极其抽象的符号。

沈霜的目光在那片梧桐叶上停留了一瞬。深黑的眼底,如同无风的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她拿起那片叶子,走到墙角那堆尚未燃尽的炭灰旁,手指一松。枯叶轻飘飘落下,落在暗红的余烬上。

“嗤”的一声轻响,一缕极细的青烟升起。枯叶迅速蜷曲、焦黑,化作一小撮灰烬,混入炭灰之中,再无痕迹。

她回到桌边,拿起那包药粉,打开。药味更加浓郁,带着辛烈和微苦的气息。她捏起一小撮药粉,仔细地、均匀地洒在阿丑腿部的伤口上。药粉接触皮肉的瞬间,阿丑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显然这药性颇为刺激。但它只是将脑袋埋得更低,身体僵硬地忍耐着。

沈霜迅速拿起干净的棉布绷带,动作熟练而稳定地为阿丑重新包扎好伤腿。这一次,包扎得比之前整齐牢固得多。

做完这一切,她才拿起那个硬硬的小油纸包,拆开。里面是两块掌心大小、颜色深褐、质地坚硬的肉脯,散发着浓郁的咸香和肉味。

她掰下一小块,递到阿丑嘴边。

饥饿和肉香的诱惑瞬间压过了伤口的疼痛。阿丑几乎是立刻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叼了过去,然后大口咀嚼起来,发出满足的呜咽声。

沈霜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也拿起剩下的一块肉脯,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肉脯很硬,很咸,需要用力撕咬。但浓郁的肉味和油脂的香气,是自暴雨夜破庙醒来后,她尝到的最真实、最有力量的味道。咸味刺激着味蕾,也暂时压下了腹中那冰冷的空虚感。

她沉默地吃着,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包剩下的药粉和干净的绷带上。窗外,天色越发阴沉,寒风掠过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静心苑依旧死寂荒凉。但墙角那堆冰冷的炭灰里,多了一捧无人知晓的叶灰。阿丑断腿上,换上了带着药味的新敷料。而她空瘪的胃里,有了久违的、带着咸腥力量的暖意。

深秋的寒意,似乎被那一点微弱的药香和肉味,短暂地逼退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