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真千金她马甲炸了 > 第6章 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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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婆子那尖利刻薄的质问,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破小院的死寂。

“霜姑娘!这畜生的腿,是谁给弄的?!”

她站在院门口,手指直直地戳向阿丑那条被干净布条包裹、不再流脓、甚至能轻微点地的伤腿,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和一种被冒犯的怒火。那张婆子送来的、散发着霉味的薄被依旧被嫌弃地丢在井沿石上,无人问津。

阿丑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浑身一抖,本能地拖着那条刚刚好转些的伤腿,一瘸一拐地飞快躲到了沈霜身后,紧紧贴着她的裤脚,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沈霜背对着院门,蹲在墙角那堆腐朽的烂木头旁,正低头整理着那些被挪动过的枯草垛,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她身上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裙,枯槁的头发随意挽着,几缕碎发散落在苍白瘦削的颊边。

直到李婆子那带着怒火的脚步声咚咚地踏进院子,几乎要踩到她的影子,沈霜才像是被惊扰了似的,动作顿住,缓缓地、有些吃力地扶着膝盖站起身,转过身来。

脸上依旧是那副蜡黄的病容,眼神疲惫空洞,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和怯懦。她微微垂下眼睑,避开李婆子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视线落在自己沾满草屑和泥土的鞋尖上,声音低哑飘忽:

“李妈妈……您……说什么?”

“说什么?!”李婆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沈霜身后瑟瑟发抖的阿丑,“我问你,这死狗的腿!是谁给它包的?!还有那药味,哪来的?!夫人让你在这‘静心’养病,不是让你弄这些歪门邪道!还养上畜生了?谁给你的胆子?!”

她的声音又尖又厉,在荒芜的小院里回荡,惊飞了墙头几只歇脚的麻雀。

沈霜的身体似乎因为她的怒斥而瑟缩了一下,肩膀微微内收,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更微弱了:“没……没人……是……是我……”

“你?!”李婆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沈霜那副风吹就倒的病弱模样,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就凭你?一个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还能给畜生接骨上药?你糊弄鬼呢!说!是不是偷偷溜出去找野郎中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敢背着夫人接济你?!”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沈霜身上和这简陋得一眼望到头的院子里刮过,试图找出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沈霜沉默着,只是将头垂得更低,枯槁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甲陷入掌心那块旧伤疤里。尖锐的刺痛感带来一丝清醒的麻木。

“不……不是……”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和颤抖,像是被吓坏了,“是……是它自己……”

“自己?!”李婆子拔高了音调,显然不信。

“嗯……”沈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病中的虚弱和混乱,“它……它疼得厉害……在草堆里……打滚……滚到……滚到墙角……那儿……那儿有以前……以前堆的烂草药……沾上了……我看它……可怜……就用……就用包袱皮……撕了点布……胡乱……缠上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完全符合一个被吓坏了的、病得神志不清的乡下丫头的形象。她甚至还抬起枯瘦的手指,怯怯地、胡乱地指了指墙角那堆她刚刚整理过的、混杂着朽木和枯草的杂物堆。

李婆子狐疑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墙角确实堆着不少废弃的杂物,枯草朽木间,依稀能看到一些早已腐败发黑、连形状都难以辨认的草根藤蔓。空气中,除了荒草的土腥气和霉味,似乎也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极其陈旧的草药腐败气息。

难道……真是这死狗自己倒霉,伤口滚到了以前丢弃的烂草药堆里?这丫头只是心软,胡乱用破布给它缠了缠?

李婆子眉头紧锁,盯着那堆杂物,又看看沈霜那副畏畏缩缩、病气恹恹、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的样子,再看看她身后那只虽然腿被包住、但依旧瘦骨嶙峋、皮毛脏污打结的瘸狗……

似乎……也说得通?这破院子以前是堆杂物的,有些烂草药也不稀奇。这丫头病得七荤八素,脑子不清醒,胡乱发善心也正常。

心里的疑窦消了大半,但那股被顶撞和被忽视的邪火却还没下去。尤其是看到那床被褥还丢在井沿石上,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哼!”李婆子重重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但语气依旧刻薄,“烂草药也敢乱用!也不怕毒死这畜生!真是晦气!”她嫌弃地瞥了一眼阿丑,又恶狠狠地瞪向沈霜,“还有!夫人好心赏你的被褥炭火,你就这么丢在泥地上?!是嫌弃府里的东西配不上你这金贵身子骨了?!”

沈霜的身体又是一颤,像是被吓到了,慌忙摇头,声音带着哭腔:“不……不敢……是……是阿丑……它……它怕生……昨晚……昨晚一直叫……我……我害怕……就没敢去拿……”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目光怯怯地瞟向李婆子脚边的被褥,又飞快地垂下。

阿丑适时地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委屈又恐惧的呜咽,仿佛印证了她的话。

李婆子看着沈霜那副胆小如鼠、连条狗都怕的窝囊样子,再看看那只只会呜咽的瘸狗,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满的不屑和厌烦。

“没用的东西!”她啐了一口,抬脚,泄愤似的踢了踢地上那床薄被,将被子踢得滚了两滚,沾上了更多的泥土和草屑,“抱着你的瘸狗在这破院子里等死吧!夫人面前,老奴自会禀明你的‘静心’成果!”她丢下这句充满威胁的话,再也不想在这晦气地方多待一秒,转身气冲冲地走了,院门再次被重重关上、落锁。

脚步声远去,小院重新被死寂笼罩。

沈霜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瑟缩、垂头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极轻地呼出一口气,挺直了那一直佝偻着的脊背。脸上那怯懦惊恐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余下一片沉寂的平静,眼神深黑,如同古井无波。

她转过身,低头看向脚边的阿丑。阿丑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的解除,停止了颤抖,仰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她冰冷的指尖,喉咙里发出细小的、依赖的呜咽。

“没事了。”她低声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弯下腰,伸手将阿丑抱了起来——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却避开了它的伤腿。

阿丑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温顺地蜷缩在她并不温暖的臂弯里,将脑袋搁在她的胳膊上。

沈霜抱着它,走到井沿石边,弯腰捡起那床被李婆子踢得更加脏污的薄被,随意地抖了抖上面的泥土草屑,然后抱着阿丑,拎着被子,走进了那间昏暗冰冷的破屋。

屋内,那堆临时搭建的简陋灶台旁,炭灰早已冰冷。她将薄被丢在墙角那堆铺着破衣的“床铺”上,然后抱着阿丑,在冰冷的地面坐了下来。

她让阿丑趴在自己腿上,伸手轻轻解开了它腿上的布条。伤口暴露出来,虽然红肿未消,但敷着那褐色的药粉,边缘的暗紫色似乎淡去了一些,也没有新的溃烂。阿丑只是低低呜咽了一声,并未剧烈挣扎。

沈霜重新为它仔细地包扎好。动作比之前更熟练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她并未起身。依旧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阿丑温顺地趴在她腿上。她微微仰起头,目光穿过破窗纸上的孔洞,投向那堵高高的院墙。

墙头,几根枯草在寒风中摇曳。

院墙之外,是那条污糟的后巷。后巷对面,是那栋废弃的商铺二楼。紧闭的窗棂缝隙,如同沉默的眼睛。

梧桐树的枯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勾勒出嶙峋的剪影。

静心苑里,死寂无声。只有一人一狗依偎在一起,汲取着彼此身上那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

沈霜的目光沉静地落在院墙的某一处。那里,墙根下,几块墙砖的颜色似乎比周围略深一些,缝隙里的苔藓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短暂地清理过,留下不易察觉的痕迹。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划过阿丑背上枯槁打结的皮毛。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撞在紧闭的院门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窥探者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