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碾过碎石的声响在郭毅耳中格外清晰。
他捏着那封还带着体温的密信，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蔡珺的目光扫过他收紧的手指，欲言又止——自洛阳归来的路上，这个总把情绪藏在军靴底的男人，第一次露出这种像被狼盯上的警觉。
到了。王虎掀开车帘的手沾着露水，甲叶碰撞的轻响惊飞了草窠里的夜雀。
营火在百米外跳动，玄甲营特有的黑底红边旗帜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郭毅翻身下车时，腰间环首刀的铜吞口擦过车辕，迸出星点火星。
先去议事帐。他对蔡珺颔首，又拍了拍王虎的肩膀，让孙大勇带伍长们来，半个时辰内。
议事帐的烛火刚点上，蔡珺就扯住他的衣袖。
她的指尖凉得像洛阳城墙上的霜：那封信。
郭毅从怀中摸出信笺，封泥上的未开莲花在火光里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陈留蔡氏的家印是并蒂莲，袁本初的是玄鸟，这莲花......蔡珺的指甲掐进掌心，去年春，我替父亲誊抄给杨太尉的奏折，见过类似的墨痕——沉水香混着松烟墨，是宫中造办处的特供。她蘸酒在案上画出墨痕晕染轨迹——唯有造办处的松烟墨会因沉水香呈现放射状冰裂纹。
帐外传来脚步声，王虎掀帘而入，甲胄上还挂着草屑：头儿，广宗急报。
黄巾残部赵宏占了滹沱河渡口，三天里打退三拨围剿，主帅现在急得跳脚。他把竹筒往案上一墩，竹筒里的木简哗啦作响，说是要调咱们玄甲营去试试。
郭毅的手指在案上敲出急鼓般的节奏。
蔡珺突然按住他的手背：军心。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洛阳回来这七日，营里传什么的都有——说你攀了张让的高枝，说玄甲营要被收编。
赵宏这仗，是立威的梯子。
王虎的眼睛亮了：头儿要接？
接。郭毅抽出腰间短刀，刀尖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
广宗的地形在沙中起伏，滹沱河像条银线穿过沙盘中央，赵宏占着渡口，以为咱们只能正面硬冲。
可他不知道——刀背重重磕在沙盘西侧的山坳，鬼见愁地形与阿富汗兴都库什山脉的秃鹫峡谷渗透点相似度达87%。
孙大勇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把沙盘上的山吹塌了一角。
这个黑塔似的汉子咧嘴笑：听说要干票大的？
佯攻。郭毅指向沙盘东侧的开阔地，你带三十人，天亮前在东门外敲锣打鼓，把他的主力引过去。他又转向王虎，你带二十人断后，要是咱们被缠住，就烧了他的粮车——记着，火头要小，烟要大，按《墨子·备城门》之法堆砌湿柴。
孙大勇的虎目瞪得溜圆：那你呢？
摸他的中军帐。郭毅的拇指抹过环首刀的血槽，赵宏爱穿嵌绿玉的皮甲，左耳垂缺了块。
南阳独山玉甲片乃光和年间赏赐边将的制式。他扫过帐中众人，今晚子时，雾起时动手。
子时三刻，夜雾果然漫过草甸。
郭毅猫在土坡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远处巡逻兵的脚步声。
玄甲营的弟兄们像影子般贴在他身后，甲叶用布裹了，连呼吸都压成细沙漏过的声响。
三个哨岗。蔡珺的声音从他耳边飘过。
她不知何时摸到了左侧，发间的木簪在雾里闪着幽光——那是她藏短刃的鞘。
锁喉刀技法让赵宏震惊——这根本不是东汉军队的武学，而是郭毅前世用蒙古弯刀改良的杀招。
赵宏的耳垂伤口渗出的血带着苦杏仁味，混着硫磺气息——这是南阳方士用《神农本草经》记载的雄黄合砒霜配方制成的牵机毒。
黎明的天光染白东墙时，玄甲营的战旗已经插在滹沱河渡口。
赵宏的首级用草绳系着，悬在旗杆顶端，血珠滴在玄甲二字上，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公孙瓒的马蹄声惊醒了打盹的卫兵。
这位白马将军翻身下马时，银盔上的雉尾扫落晨露。
他盯着赵宏的首级看了半刻，突然大笑：好个郭毅！他解下腰间的错银虎符抛过去，虎符错银处暗藏阴刻右北平太守璜·光和三年制，与洛阳武库存档的甲字七号兵符序列吻合，从今日起，你是屯长，带千人队。
玄甲营......他扫过队列里精神抖擞的兵卒，正式入编。
庆功宴的酒坛刚打开，郭毅就拉着蔡珺钻进了偏帐。
他从怀里摸出那封密信，封泥上的莲花在烛光里泛着诡异的红。你说洛阳的奏折...
蔡珺展开信笺的手在抖。
她盯着字迹看了片刻，突然抬头，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那策文的主笔，是......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王虎的喊声响彻营区：头儿！
军报！
赵宏死后，黑山军动向异常，与冀州大旱“十亭九空”的史实呼应，主帅命你三日内整军——
尘烟中的莲花突然凝实，化作箭矢射向郭毅眉心——
「锵！」蔡珺的木簪精准拦截，簪头碎裂处露出半片青铜...
箭矢破空声未至，郭毅的环首刀已自动格挡——
「嗡！」刀身发出与虎符共振的鸣响，震落青铜残片上的硝石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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