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里的时间流倒卷得更急了。
晓梦的木樨剑坠地时撞出的回音被扯成细丝，逆着方向钻回剑鞘；焰灵姬发间那缕焦痕竟开始复原，焦黑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乌亮；绾绾血符阵上渗出的血珠悬在半空，像被按了倒带键的红玛瑙。
成年苏妄言望着对面的少年，喉间的腥甜翻涌得更凶了。
他能清晰看见少年道袍上的皂角香气息——那是他十六岁前在武当藏经阁抄经时，每日清晨小厨房阿婆给他浆洗道袍的味道。
此刻这味道裹着阴寒，像根细针扎进他的鼻腔。
小心，这可能是祂制造的复制体。
晓梦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剑心通明的灵觉让她能感知到少年周身缠绕的诡谲气数。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玦，那是天宗历代大弟子传承的感应法器，此刻正微微发烫。
少年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苏妄言攥紧冥王骨的手上。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冷笑，那弧度与成年苏妄言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如出一辙：我是你......是你未被改变的命运。
话音未落，阴寒之力已如潮水般涌来。
这股寒气与普通的冰属性内力不同，带着腐蚀魂魄的黏腻感，焰灵姬刚凝聚的阳火触到它竟滋啦一声被冻结成赤金冰棱，簌簌落在她脚边。
结三才阵！
苏妄言瞬间推演出应对之策。
他拽着焰灵姬往左侧闪，晓梦的木樨剑已自动飞回她掌心，剑尖挑破虚空划出防御光痕；绾绾的血符阵骤然扩张，血色符文在三人头顶交织成网，阴寒之力撞上去发出刺啦声响，像热油浇在冰面。
少年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意外。
他显然没料到四人的配合会如此默契——这默契，正是成年苏妄言在云游途中与红颜们用无数次生死危机打磨出来的。
不是幻象。
苏妄言的拇指重重压在冥王骨的骨纹上，骨面传来的震颤频率与他心跳同步。
他能感觉到两股同源的力量在虚空里撕扯：是命运回廊里的时间分支......另一条时间线的我。
晓梦的玉玦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她闭目感知片刻，再睁眼时眼底翻涌着星芒：两条命运线的因果节点在被张三丰救下的瞬间。
这条分支里，你......她顿了顿，声音发涩，被万界之主提前捕获了。
少年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
他望着自己掌心的冥王骨，指尖微微发抖：原来你知道......原来你早该知道！
他突然抬手按在额角，像是有什么记忆在强行灌入：他们说只要我配合，就能救下山脚的小乞丐；他们说只要我交出魂魄，就能让武当躲过百年大劫...
苏妄言的呼吸一滞。
这记忆碎片与他所知的被张三丰救下完美重叠——原来当年山脚下那个浑身是伤的弃婴，根本不是偶然。
看够了吗？
少年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现在你知道了，你的穿越、你的天赋、你所谓的地球母亲馈赠，全是祂的局！
你以为你在反抗，其实你只是另一个更完美的实验体！
阴寒之力再次爆发，这次裹着少年的血泪。
晓梦的木樨剑被震得嗡嗡作响，剑身上出现细密裂痕；绾绾的血符阵开始崩解，她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强行续上最后一道符纹；焰灵姬的赤金瞳孔里腾起两簇不灭之火，她将手掌按在苏妄言后心，灼热的力量顺着经脉涌入他体内。
够了。苏妄言低喝。
他松开攥着冥王骨的手，骨面在掌心烙下的红印迅速转为青紫色。
他望着少年眼中的绝望与不甘，突然想起十六岁下山时，张三丰摸着他的头说的话：小妄啊，这世上最可怕的从不是既定的命运，而是你明明能反抗，却选择了妥协。
他将冥王骨举到与肩同高。
骨面上的纹路突然活过来，像无数条银蛇游向虚空。
少年手中的骨片同时发出共鸣，两簇幽光在两人之间连成金线。
记忆如洪水般灌入苏妄言的脑海——
暴雨倾盆的山脚下，婴儿的哭声被雷声掩盖。
穿黑袍的身影弯腰抱起他，指尖按在他眉心：这具身体不错，正好养冥王骨。
武当山门前，少年苏妄言跪了三天三夜，求张三丰收下自己：我能帮您推演武学，我能让武当成为天下第一！他的眼底泛着病态的光，那是被冥王骨侵蚀的征兆。
藏剑阁里，他将推演的武学秘籍撕碎：这些都是废物，只有祂给的功法才是真理！
直到某一天，他在镜中看见自己的脸——青灰色的皮肤，眼白里爬满黑丝，那根本不是人该有的模样。
不......苏妄言踉跄后退，额头抵在冰凉的虚空里。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总对被救下的记忆模糊，原来在这条时间线里，他根本没有被救，而是主动投入了万界之主的陷阱。
少年的身体开始透明。
他望着成年的自己，眼中的疯狂逐渐被释然取代：原来......原来真的有人能走出来......他突然露出十六岁时在武当后山看日出的笑容，替我看看，没有被污染的武当，是什么样子。
他抬手将冥王骨碎片抛向空中。
苏妄言瞬间明白他的意图，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出封魔印——这是他在《道藏》残卷里推演的禁术，专门封印同源力量。
骨片与核心相撞的瞬间，整个虚空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少年的身影化作点点星芒，最后那抹光落在苏妄言心口，像一滴温热的泪。
我不是你的终点。苏妄言对着虚空轻声说，我会打破这一切。
话音未落，原本的光点骤然扩大成漩涡。
晓梦的木樨剑叮地插入地面，勉强稳住身形；绾绾扯住焰灵姬的衣袖，两人的裙角被卷得猎猎作响；苏妄言张开双臂护住三人，冥王骨在他掌心发出刺目白光。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脚底下的触感从虚无转为粗糙的岩石。
苏妄言抬头，入目是一座庞大的圆形祭坛。
四周火把摇曳，照出二十七个身穿黑袍的身影——他们的脸都藏在兜帽里，却让苏妄言想起少年记忆里那些万界之主的使者。
最中央的黑袍人抬起手。
他的掌心，漂浮着七块与冥王骨同款的碎片。
九劫仪式，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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