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飞石惊魂
冲出那令人窒息的金銮殿，陈二狗感觉自己像条终于从砧板上溜下来的鱼，贪婪地呼吸着殿外带着花香的空气。他手忙脚乱地跟腰间那条象征“天子威仪”的玉带搏斗，那玩意儿简直比工地上生了锈的铁扣还难解！
“哎哟喂，王……王公公！”陈二狗憋得脸都快紫了，也顾不上什么称谓，“快快快！把这玩意儿给朕弄开！勒死老子……勒死朕了！”他终于把“老子”咽了回去，但语气里的烦躁和市井气怎么都盖不住。
王太监那张白面团似的脸皮不动声色，躬身上前，一双保养得宜、指节分明的手灵巧地几下拨弄，只听“咔嗒”一声轻响，那沉甸甸、勒死人的玉带应声而落。
“呼——！”陈二狗猛地松了口气，肚子瞬间自由了，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胡乱地把那价值连城的玉带塞给旁边一个小太监，迫不及待地解开明黄色外袍最上面的两颗盘扣，露出一点里衣的领子，感觉脖子总算能自由转动了。
“什么破玩意儿，戴着受罪！”他低声嘟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走！找个……找个能喘气的地儿待会儿！”他现在只想远离那些嗡嗡嗡像苍蝇一样的大臣，远离那些能把人眼睛晃瞎的金光闪闪。
王太监略一欠身：“陛下可是想去御花园散散心？园中新移栽了几株异域奇花，开得正好。”
“御花园？行！”陈二狗眼睛一亮，那可比待在宫殿里强！以前在工地，能瞅见路边绿化带里几棵焉了吧唧的树都觉得是享受。
一行人簇拥着“龙颜大悦”的皇帝陛下，穿过重重宫阙的回廊。陈二狗嫌那碍事的龙袍下摆拖拖拉拉，索性学着以前在工地卷裤腿的样子，把下摆胡乱往上提了提，掖在腰间的汗巾（他现在管那叫汗巾）位置，露出下面明黄的绸裤和厚底龙靴，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半大小子。王太监眼皮跳了跳，终究没敢吭声。
御花园果然名不虚传。奇石堆叠成山，清泉潺潺流淌，各种认不出名字的花争奇斗艳，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草木芬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光斑，微风拂过，凉爽宜人。陈二狗看得眼睛都直了，比他隔着手机屏幕看的那些风景照好看一百倍！这才是人待的地方！
他甩开大步往里走，嫌簇拥的人太多碍事：“你们……都离远点！朕……朕自己溜达溜达透口气！”他现在就想一个人静静，享受一下这不用搬砖还风景如画的“带薪休假”。
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最后在王太监一个隐晦的眼神示意下，都远远地退到了假山和花树之后，只留下王太监一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陈二狗这下彻底放松了。他东瞅瞅西看看，摸摸光滑的石头，嗅嗅花瓣的香气，踢踢地上的小石子，像个刚进城的野孩子。走着走着，他看到一棵特别高大的石榴树，枝头挂满了红彤彤、沉甸甸的石榴，有几个熟透了，裂开了口子，露出里面晶莹剔透、宝石般的籽粒。
“嘿！这石榴长得可真带劲！”陈二狗舔了舔嘴唇，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他左右看看没人（王太监巧妙地隐在一丛茂密的紫竹后面），眼珠一转，坏水冒了上来。小时候他可没少拿弹弓打邻居家的果子！虽然现在没弹弓，但地上不缺圆溜溜的小石子啊！
他猫着腰，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小适中的卵石，掂量了一下手感。瞅准一个又大又红、开裂得恰到好处的石榴，陈二狗深吸一口气，拉开弓步，身体后仰，使出当年在村头打鸟的架势，抡圆了胳膊，猛地将一块石子甩了出去！
“咻——啪！”
石子划出一道不算太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擦着石榴的边儿飞了过去，砸在后面的树干上，震落了几片叶子。
“哎呀！偏了！”陈二狗懊恼地一拍大腿。他不信邪，又捻起一颗石子，眯起一只眼，这回瞄得更仔细了些，手臂再次发力！
“咻——噗！”
这次准头不错！石子正正砸在那个裂开的石榴上！只听一声闷响，鲜红的汁水混合着石榴籽瞬间爆开，像下了一场红宝石雨，溅得到处都是！
“哈哈！中了！中了！”陈二狗高兴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手舞足蹈。这成就感，比他砌好一面平整的墙还来得痛快！
他玩兴大发，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也忘了自己是谁。一颗接一颗的石子从他手中飞出，带着呼呼的风声，目标直指那些诱人的石榴。
“噗！”
“啪！”
“咔嚓！”
有的命中靶心，汁水四溅；有的砸在树枝上，惊起几只不知名的小鸟；还有一颗力道过猛，直接飞越了石榴树，砸在远处一个装饰用的琉璃滴水兽头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陈二狗玩得正嗨，根本没注意身后的动静。假山后面，一道穿着浅碧色宫装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九五至尊毫无形象地“辣手摧花”。张丽华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像在看一只在名贵波斯地毯上打滚的野猴子。
就在这时，陈二狗弯腰去捡下一把弹药（石子），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花圃里，一片肥硕的芭蕉叶下，赫然趴着一只色彩斑斓、拇指大小、长着毛绒绒长腿的蜘蛛！那艳丽得近乎妖异的颜色，一看就不是善茬！
“嚯！好大的花蜘蛛！”陈二狗来了劲，他小时候可没少抓虫子玩，“这玩意儿烤了肯定香！”蝗虫是零嘴，这么大的蜘蛛可算荤腥了！他立刻转移了目标，屏息凝神，将石子瞄准了那只在芭蕉叶下缓慢爬行的艳丽毒物。
他全神贯注，手臂肌肉绷紧，正要发力发射——
“陛下！使不得！”
一个尖细焦急的声音陡然在他身后响起！
是王太监！他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靠得很近，脸色比平时更白了几分，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慌。他这一嗓子喊得又急又突兀！
陈二狗正处在瞄准的关键时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一吓！手臂一哆嗦，原本瞄着蜘蛛的石子轨迹瞬间歪斜！那颗灌注了他“打鸟功力”的石子，带着一股恶风，没有飞向芭蕉叶下的毒蜘蛛，而是擦着王太监惊骇的脸颊，“咻”地一声——
直直飞向了假山后面，那丛摇曳的紫竹！
“啊——！”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女子惊叫，猛地撕裂了御花园的宁静！
陈二狗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石子“哗啦”掉了一地。他惊恐地看到，假山后，张丽华的身影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鬓角！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似乎有些散乱，几缕青丝狼狈地垂落下来。
完了！
陈二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比在金銮殿上被几百个大臣盯着还要命！
他……他竟然用石头砸了贵妃？！还是那个眼神像刀子一样的张丽华？！
王太监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陛下……陛下是无心之失！陛下只是在……在练习投石……”他自己编的这个理由都编不下去了。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躲在远处的太监宫女们全都吓傻了，一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张丽华缓缓放下捂着鬓角的手。她的指尖，捻着一颗沾了点泥土的、陈二狗刚刚随手捡的小石子。一滴殷红的血珠，正顺着她光洁如玉的额角缓缓滑落，在她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画下一道刺目惊心的血痕。
她没看跪在地上的王太监，也没看掉了一地的石榴残骸和石子。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冰冷彻骨，如同淬了毒的针，直直地钉在呆若木鸡的陈二狗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审视与……杀意。
她轻轻拈着手里的石子，仿佛在掂量一件有趣的凶器。嘴角，却缓缓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冰冷而妖异：
“陛下的……投石技艺，当真是别开生面，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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