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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错位生存(下)

死寂。

金銮殿里那根针落地的声音此刻恐怕都能变成炸雷。

陈二狗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底下那一大片穿着花花绿绿官袍、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的大臣们,心里直犯嘀咕:咋了?我说的不对吗?地干了不浇水等啥?蚂蚱多了不抓等着把庄稼啃光?以前村里闹蝗虫,村长不也这么吆喝的吗?抓了还能省点粮食呢!

他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硬邦邦的龙椅硌得他尾椎骨生疼,腰间的玉带更是死死勒着他那早被工地伙食撑起来的肚腩,勒得他直想打嗝放屁。

站在前排那位胡子花白的紫袍老臣——尚书仆射袁宪,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先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变成涨红的羞愤,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着悲愤和绝望的苍白。他握着笏板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一口浓痰堵住了。

“陛……陛下!”旁边另一位同样身着紫袍,面相稍显圆润的大臣(户部尚书孔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赶紧出列,声音因为急切都有些变调,“袁仆射所言乃江北千里赤地!非……非是田间水沟!此乃天灾!人力如何……如何遍洒甘露?至于那蝗虫……蝗虫铺天盖地,遮天蔽日,非人力可捕尽!且蝗虫乃……乃不祥之物,食之……食之恐触怒上天啊,陛下!”他边说边偷偷抬眼,瞄着龙椅上的皇帝,又飞快地瞟了一眼珠帘方向。

“啊?”陈二狗听得更迷糊了。江北很大?有多大?比他们县城还大?天灾……那就是老天爷不给饭吃?那他更没招了。至于蝗虫吃不得?他挠了挠头,一脸的不解,“不祥?咋不祥了?烤着吃挺香的啊……嘎嘣脆!再说了,天都旱成这样了,老天爷自己都不管饭了,还怪人吃虫子填肚子?”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纯粹是饿过肚子的人最朴素的生存逻辑——有啥吃啥,活命要紧!

“噗——咳!咳咳!”角落里一个年轻的绿袍小官实在没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引得周围一片侧目。

袁宪老大人浑身晃了晃,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猛地抬起袖子,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呜咽,身体摇摇欲坠。旁边的官员赶紧七手八脚地扶住他。

珠帘之后,那曼妙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张丽华纤细白皙的手指,正轻轻捻着一串温润的玉佛珠,指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墨玉般的眸子透过珠帘的缝隙,落在龙椅上那个坐立不安、言语粗鄙的男人身上,冰冷的审视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荒谬的好奇。

“好了好了!”陈二狗看着下面乱糟糟扶人的大臣,还有那个快被自己气晕过去的老头,心里也有点发毛。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驱赶工地上嗡嗡叫的苍蝇,“这事儿……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吧!反正别让人饿死就行!”他一锤定音,直接把最烫手的山芋扔了回去,“下一个!还有别的没?朕……朕这儿……”他下意识地扭了扭被玉带勒得生疼的腰,后半句“勒得慌想撒尿”差点又脱口而出,硬生生憋了回去。

短暂的沉默后,另一位大臣(侍中施文庆)小心翼翼地出列,他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陛下,江北旱情自有袁仆射、孔尚书等贤臣操心谋划。今有一事,乃关乎陛下龙体康健及皇家威仪。陛下新得的那株东海珊瑚神树,三尺有余,通体赤红,枝桠如血玉,实乃祥瑞!臣等以为,当择吉日,于光照殿设筵,邀群臣共赏此天授奇珍,以彰我大陈国运昌隆!”

“珊瑚树?”陈二狗听着这文绉绉的词就头疼,什么三尺赤红血玉枝桠……他脑子里自动翻译成:一棵红色的、挺大的、海里捞出来的树枝子?值钱?他兴趣缺缺地撇撇嘴:“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能吃又不能盖房子……”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早上一群人围着穿衣服的憋屈,还有这该死的玉带,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设宴?也行!不过……”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威严:“……朕觉着,宫里这些规矩,太……太麻烦了!吃个饭要摆那么多碟子,穿个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还有这腰带,”他忍不住用手拍了拍腰间那条该死的玉带,“勒得人晚上都睡不好觉!从今天起,都……都给朕改改!吃饭,弄俩实在的大菜就行!穿衣,怎么舒服怎么来!这破玩意儿……”他又用力扯了扯玉带,“以后非……非必要场合,朕就不系了!勒得慌!”

“轰——”

如果说刚才关于旱灾蝗虫的言论是扔了个炮仗,那这番话简直就是往金銮殿里扔了个炸雷!还是燃烧弹!

简化宫廷礼仪?!弃用玉带?!

这简直是在刨整个皇家威仪和祖宗礼法的根!

大臣们彻底炸了锅!再也顾不上什么朝堂肃静,嗡嗡的议论声瞬间爆发开来,惊骇、不解、茫然……各种眼神交织在陈二狗身上。

“陛下!万万不可啊!”

“礼不可废!祖宗之法不可轻改!”

“玉带乃天子威仪象征,岂能弃之如敝履?!”

“陛下三思!此乃亡国之兆啊陛下!”

一时间,劝谏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像无数只苍蝇在陈二狗耳边轰鸣。他只觉得头大如斗,比顶着烈日搬一天砖还累。这帮人怎么这么麻烦?不就吃个饭穿个衣服吗?!他只想让自己舒服点,怎么跟要了他们命似的?

“够了!”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手掌拍得生疼,这破椅子真硬!),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重的乡音和不耐烦,倒是把下面的嗡嗡声暂时压下去一点。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啰嗦什么!”陈二狗豁出去了,摆出一副工地包工头训人的蛮横架势,“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没事……没事退朝吧!”他实在受不了了,膀胱又开始隐隐约约地提醒他。

“退——朝——!”王太监恰到好处地拔高了尖细的嗓子,试图在一片混乱中挽救局面。

大臣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谬绝伦和敢怒不敢言的憋屈。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恭送陛下”声响起,全然没有了刚上朝时的山呼海啸。

陈二狗如蒙大赦,在王太监和几个小太监的簇拥下,几乎是逃也似的从侧门冲出了金銮殿。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身后那片因他几句话而搅得天翻地覆的朝堂。

殿外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像刚跟十几个包工头吵完架,浑身都脱了力。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去解腰间那条该死的玉带。

“哎哟我的娘嘞……可勒死老子了……”他一边费劲地跟那繁复的玉带扣袢搏斗,一边低声嘟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什么皇帝?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比他搬一天红砖还累心!

王太监在一旁躬着身子,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但那低垂的眼皮下,一丝难以言喻的精光飞快地闪过。

珠帘轻动,张丽华在宫女的搀扶下优雅起身。她精致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目光扫过那些面如土色、仍未散去的朝臣,最终投向皇帝狼狈消失的侧门方向,仿佛在看一场极其有趣的……闹剧的开场。她指尖的玉佛珠,又开始慢慢地、无声地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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