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落叶随风而落,飘摇不定。
谢家后院,谢实躺在摇椅上,轻轻晃动。
忽地,他猛地停住,伸手接住刚刚坠落的树叶。
“原来已经入秋了呀!”
清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谢实身后,拿出一封信递给谢实。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
谢实没有接那封信,只瞧着那片枯黄叶子笑道:“这样呀!”
突然,那片叶子从他手指间滑落。
谢实站起身,用脚尖将树叶碾碎。
拿过清垚手中的信,丢入碳笼里,化作灰烬。
“不用跟着我了!”
谢实拿起碳笼,提在手中,晃晃悠悠地走过一条长廊,进入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布置的很普通,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木板床。
谢实轻轻关上门,没有点灯,摸黑躺在那张床上,伸手摸着在木板一侧,那张床就翻了个面。
密道里,两侧都点着蜡烛,谢实顺着台阶,一阶一阶往下走。
地牢里终年不见天日,空气里都有是陈年的霉味,还混杂着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谢实的鞋底早已经沾上了一层潮水的水汽,他没有丝毫嫌弃。
这里的牢房很多,但只关押着一人,在最后一间牢房里。
隔着一个小窗往里看去,那人被铁索死死锁着,只有一个牢房可以行走的距离。
那是曾经朝野中唯一的外姓王,谢实的亲生父亲,谢震。
如今,他就像一截老树根,蜷缩在散发着腐臭味的草堆里,已经没了当年的意气奋发。
听到脚步声后,谢震只是睁开眼又缓缓闭上,侧着身,面朝里,一动未动。
“父亲。”谢实的声音并不高,却在这死寂的牢狱里格外清晰,如同石子落水般清脆。
“儿子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谢实的语调平静,没有丝毫情绪:“儿子准备成婚了!”
成婚是件喜事,可他的音调里没有任何欢喜的声音。
“说来好笑!当初你将我赶出家门,让我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她!
你不知道,那时我就要饿死了!是她给了我一个馒头,我又重新活了下来。
这不,还将你囚禁在这里。
若是没有她。
儿子这辈子怕是就见不到父亲了。”
谢实说的很诚恳,像是在感谢父亲谢震。
谢震依旧不动,背对着谢实,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她和我一样,都是被父亲抛弃的可怜孩子,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你说是吧!”
谢实说的很慢,一句一个停顿,到后来好似字字需要斟酌,字字停顿。
“我会将她的父亲拉下马,就如同你一样,到时候让他来同你作伴,如何?”
谢实笑出了声,似乎觉得这件事让他很开心。
“你说好笑不好笑,她父亲身边有个蠢货妾室,如同你那个宠妾一样,我就稍稍引导,她就帮我做成了一件大事!”
“真是蠢啊!”
“你们怎么就那么像?都会喜欢那样的蠢女人?”
谢实的心情不错,语速也快了许多,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还带着笑意。
“就不能学学我吗?我看上的那个女子,我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就闻风找过来了,到底是我更加谨慎些,没让她坏了我的好事!”
谢震突然睁开眼,坐起身,问道:“你这种人,连未来的枕边人都算计,哪家姑娘肯嫁给你这样的人?”
谢实伸出手指,摇了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我可没有算计她,我那么喜欢她,从遇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护着她还来不及!又怎么能伤她!”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顺势而为罢了!”
“疯子!”谢震不再理他,转过身,依旧以之前那副姿势,背对着他。
“父亲就不想知道你那个宠妾如何了?”
谢实搬来一张椅子,坐在牢房前,谢震依旧不动。
“真是无趣!”
谢实瘫坐在椅子上,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将脑袋搁在椅背上。
“那我就好心告诉你吧!那个蠢货,被我剁成了肉泥,包成了包子,喂狗!那些狗吃的可欢快了!”
那少年才刚及弱冠,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说着这样的事情,就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爹,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个宠妾生的儿子如何了?”
“算啦!今日我高兴,就全部告诉你!”
“你看,你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不就是想为他铺路嘛!我呢!这次就顺着你的意了!只是我那个弟弟好像没有我出息唉!”
“我将家产分了他一半呢!心疼死我了!这些可都是我将来娶媳妇的聘礼呢!”
“可他呢!坐在钱堆里都不会花,让你那些族人啊!见天儿的上门打秋风,这会呢!连你谢家那栋祖宅,都被卖啦!”
“谢实你个疯子!他是你亲弟弟!”谢震暴怒起身,站在牢门前与谢实对视。
谢实站起身,疑惑问道:“哟!你那宠妾你就不心疼?说到儿子就生气啦?”
谢震怒目而视,盯着谢实:“你放过他!家产都留给你,只要你能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凭什么?”谢实收起笑脸,死死盯着谢震:“我只有一个弟弟!他就是我娘肚子里那个孩子!”
“他算什么东西!”
少年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他又想起那个夜晚,娘亲生了一晚上的孩子,惨叫了一晚上,到最后还是没有将孩子生下来。
一尸两命!
身边的老嬷嬷告诉他,他娘肚子里那个孩子是个男孩,是他的弟弟,可惜了!
谢实知道,那老嬷嬷是可惜那个男胎没有生下来,若是个妹妹,那老嬷嬷就不会说可惜这样的话了。
“你欠我娘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谢震,你这辈子最在乎的东西,都被我毁了!”
“报应,这是报应,谢震!”
谢实如同疯魔了般,笑得阴森森地。
“你知道吗?从那个时候,我就想让你死!我要你给我娘陪葬!”谢实收起笑!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看着谢震,杀意尽显。
“谢震,为何不是你死?”
“为何不是你死!”
“为何?”
谢实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砸在铁牢门上,直到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他恨幼小的自己没法救下自己的娘亲,也恨眼前的父亲无情无义。
可他忘了,那时的他不过是个孩子,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如今,那份仇恨没有随着时间淡化,而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恨。
一门之隔内,谢震呐呐无言。
良久,他才道:“对不起!”
逐渐平静下来的谢实突然笑了。
那双凤眼因为这个笑显得漂亮极了,长睫投下的阴翳却是浸着毒。
少年咧开嘴,像个最天真无邪的少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