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敖苍即将冲出这条海廊,腾空前往练兵场时——
“陛下!陛下救我——!”
一道凄婉欲绝、带着无尽委屈和恐惧的哭喊声,突兀地在前方响起!
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如同被惊涛骇浪卷来的浮萍,猛地从海廊拐角处冲出,不偏不倚,直直撞向敖苍疾驰而来的龙影!正是那本该昏迷不醒的蚌女,珠泪!
她脸色惨白,泪眼婆娑,发髻散乱,一身薄纱湿漉漉地紧贴着玲珑的身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此刻她脸上写满了失足迷路的惊惶和无助,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在巨大的恐惧面前失去了方向。
“陛下!妾迷路了……好可怕……妾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珠泪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身体却以精准到毫厘的角度,不顾一切地扑向敖苍那覆满冰冷坚硬龙鳞的尾巴根部,双臂死死地抱了上去!温软的身体如同藤蔓般缠绕,带着冰凉的海水和奇异的、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
这一抱,时机、角度、力道都刁钻到了极点!敖苍撕裂空间带来的恐怖冲势,加上珠泪这看似柔弱实则蕴含了某种巧劲的全力一扑——
嗡!
空间通道剧烈震荡!敖苍那疾驰的身影硬生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大阻力拖得一滞!高速行进带来的空间撕裂感瞬间反噬,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身上!
“滚开!”敖苍暴怒的咆哮炸开,龙尾猛地一甩,足以抽碎山岳的巨力就要迸发!
“啊!”珠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抱得更紧了,仿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泪水大颗大颗滚落,“陛下息怒!妾不是有意的!妾只是太害怕了……刚才好像有怪物……妾好痛……”她语无伦次,身体却恰到好处地微微颤抖,将自己最脆弱白皙的脖颈暴露在敖苍能轻易捏碎的位置,眼神哀婉凄迷,里面盛满了最能触动敖苍某根神经的依赖和恐惧。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滞和犹豫!
珠泪那梨花带雨的哀求和恰到好处的恐惧姿态,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扣住了敖苍本能要甩开她的动作!
“陛下!妾好怕……”珠泪的哭诉还在继续,双臂却像生了根。
就是这被耽误的半刻钟!
足以致命的半刻钟!
……
练兵场,乱石滩。
血腥与恶臭浓得化不开,狂血毒鲼被激怒的咆哮还在回荡,但它的目标已不再是敖玉。
一道身影,比最迅猛的海流更快,撕裂浑浊的水幕,裹挟着凛冽如极地寒风的气息降临战场!她出现的瞬间,整个混乱的练兵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连那狂暴的毒鲼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林绯!
玄青色的衣袍猎猎作响,如同死神的战旗。她甚至没有多看那肆虐的狂血毒鲼一眼,身影一闪便出现在敖玉倒下的礁石旁。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玉儿!”一声低喝,冰冷中压抑着火山般的怒意。林绯单膝跪地,双手如电,瞬间封住敖玉后背三道深可见骨、正疯狂溃烂流着黑血的伤口周围几处大穴!指尖蕴含的精纯神血之力强行灌入,如同滚烫的烙铁,暂时压制住那疯狂侵蚀的剧毒,减缓毒素蔓延的速度!
“吼!”狂血毒鲼猩红的巨眼锁定了这个胆敢无视它的新猎物,掀起剧毒的狂澜猛扑而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林绯和敖玉!
“滚!”林绯头也未抬,反手一掌凌空拍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近乎无形的赤金色掌印脱手而出!那掌印迎风便涨,瞬间化作房屋大小,带着焚山煮海般的至阳至刚之气,精准无比地印在狂血毒鲼那扁平的头颅正中!
噗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进了油脂!
狂血毒鲼冲势戛然而止!足以抵御深海重压的坚硬头骨,连同覆盖其上的暗红鳞片,在接触金红掌印的瞬间便发出令人牙酸的溶解声!一个巨大的、边缘还在“滋滋”冒烟的焦黑掌洞赫然出现!剧毒的脑浆混合着黑血狂喷而出!
巨大的尸体重重砸在礁石滩上,抽搐几下,彻底不动了。那令人心悸的狂暴气息,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消失。秒杀!绝对的碾压!
林绯甚至没看一眼那具庞大的尸体。她的全部心神都在敖玉身上。她飞快地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个寒玉匣,里面是几排细如牛毛、闪烁着银白寒光的特制骨针,以及一团浸泡在灵液中的、近乎透明的丝线。
没有丝毫犹豫,林绯拈起骨针,穿针引线的动作快到拉出残影!她俯下身,无视少年后背狰狞翻卷、毒血横流的伤口,无视那刺鼻的腥臭,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在修复一件绝世珍宝,又像是在进行一场不容丝毫差错的手术。
骨针带着银线,精准地刺入撕裂的皮肉边缘,每一次穿引都伴随着微弱的神血之力注入,强行中和着伤口边缘的剧毒,刺激着血肉最微末的活性。针脚细密、稳定、迅捷无比!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行收拢、缝合!
整个过程沉默得可怕,只有骨针穿透皮肉、银线拉扯的细微“嗤嗤”声,以及少年在剧痛和毒素侵袭下无意识的、微弱的抽气声。
雷英早已赶了过来,她像一尊愤怒的雌豹守在旁边,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四周。那只豹猫幼崽也挣扎着爬起来,浑身毛发倒竖,龇着带血的尖牙,守在敖玉脚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
轰隆!
练兵场上方的空间,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碎的琉璃镜面,猛地炸开一个直径丈许的漆黑窟窿!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失控的洪流从中倾泻而出,搅动得海水疯狂旋转,形成无数致命的漩涡!
一道暗青色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裹挟着滔天的杀意和暴戾的龙威,一步从那空间裂缝中踏出!正是敖苍!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暗青竖瞳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狂怒,周身环绕的空间裂痕尚未完全平复,将他映衬得如同破碎的幻影。珠泪并未跟来,显然被他以某种方式留在了那条海廊里。
他目光如利刃,瞬间扫过狼藉的练兵场——倒毙的狂血毒鲼尸体、四散惊魂未定的幼龙少年、还有……礁石滩上,那个被血泊包围的身影!
林绯!她正跪在那里!
敖苍胸腔中的怒火和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血脉感应而产生的焦灼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他一步踏出,空间在他脚下压缩,瞬间出现在林绯身后三步之遥!恐怖的龙威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压向林绯后背!
“林绯!!”敖苍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般的威压和质问,“谁给你的胆子伤我……”
“闭嘴!”
话未说完,一声冰冷、急促、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呵斥,硬生生将敖苍的咆哮堵了回去!
同时,一块染满敖玉黑紫色毒血的布条,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精准无比地、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力道,“啪”地一下,直接糊在了敖苍那张俊美的脸上!
腥臭、粘稠、剧毒的血液瞬间糊了他一脸!甚至有几滴溅进了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暗青竖瞳!
敖苍整个人僵住了!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是谁?他是统御万海的龙王!他是至高无上的至尊!他撕裂空间赶来兴师问罪!结果……
被一块沾满儿子毒血的脏布条糊了一脸?还被呵斥“闭嘴”?!
奇耻大辱!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龙王的尊严在这一刻被践踏得粉碎!他周身压抑的龙威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剧烈地翻滚、咆哮!空间在他身周寸寸碎裂又勉强弥合!那张被毒血覆盖的脸,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眼神从暴怒转为一种近乎呆滞的茫然,随即又被更炽烈、更扭曲的狂怒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甚至忘了抬手去擦掉脸上的污秽!
林绯依旧保持着俯身缝合的姿势,头都没回一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聒噪的苍蝇。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敖玉后背最后那道狰狞的伤口上,骨针穿引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挡光。”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命令式的口吻,简洁得像是在下达不容违抗的指令。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站的位置不对,碍着我救儿子了,滚一边去!
“噗——”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打破了这死寂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是雷英。这个天部女先锋抱着双臂,看着敖苍那副被毒血糊脸、僵立当场的狼狈模样,豹眼里充满了赤裸裸的鄙夷和嘲讽,嘴角咧开一个毫不客气的弧度,声音洪亮得像是在打雷。
“呸!发情期乱窜的渣龙!现在才想起你还有个儿子了?”她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目光扫过敖玉苍白昏迷的脸,又落回敖苍身上,鄙夷几乎要化为实质,“等您老悠哉游哉地‘忙’完赶过来,黄花菜都凉透八百年了!怎么?是来收尸的吗?!啊?!”
这粗鄙却字字诛心的怒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一个在场侍卫的心上。
瞬间,整个练兵场落针可闻。那些刚刚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的守卫、教习、少年们,全都死死地低下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死死咬住牙关,憋笑声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如同沸腾的岩浆。龙王陛下……被当众甩了血布条……被呵斥闭嘴挡光……还被雷英大人指着鼻子骂……收尸?
龙王敖苍的威信,在这死寂的憋笑声和雷英鄙夷的怒骂中,如同沙滩上的堡垒,轰然崩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敖苍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的毒血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滴在他玄黑龙纹的袍襟上,晕开刺目的暗斑。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似乎想抹去脸上的污血,动作却僵硬得像生了锈的傀儡。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几块细小的黑色碎片,伴随着细微的空间能量波动,无声地从他破裂的袖袍边缘掉落下来,叮叮当当地落在脚下的礁石上。
其中一片稍微大点的碎片上,清晰地刻着娟秀的古篆小字——英。
林绯手腕一抖,最后一针完成。她指尖凝出一缕金红神炎,轻轻在打结的线头上一燎,彻底完成缝合。她长吁一口气,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一丝,但眼中的冰冷和怒意却丝毫未减。
她缓缓直起身,甚至没有看一眼僵立在旁、脸上糊满儿子毒血的敖苍。
她的目光越过他,如利剑般扫向那些依旧低着头的守卫,最终定格在远处几块巨大的礁石后方——那里,是之前佘魑藏身的阴影!
林绯手腕一翻,掌心凭空多出一枚鸽子蛋大小、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留影石。她没有丝毫废话,甚至没有注入法力激活,手臂猛地一扬!
咻!
留影石化作一道蓝光,带着破空之声,如同投掷出的战锤,不偏不倚,“啪”地一声,狠狠砸在敖苍的脚前!坚硬的礁石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石屑飞溅!那幽蓝的光芒瞬间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动态画面。
画面中,蛇族大臣佘魑那张阴鸷的白脸清晰可见!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黑色陶罐旁,罐口封印着暗红光膜,里面传来令人心悸的撞击声。一个心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包散发着不祥红芒的粉末——“疯魔散”!佘佘魑魑脸上挂着残忍兴奋的笑容,亲手将那包三倍剂量的疯魔散,一股脑地倒进了罐口!他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口型分明在说:“小孽种,去死吧!”
画面定格在佘佘魑魑那得意而恶毒的笑容上。
林绯冰冷的目光这才第一次真正落到敖苍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练兵场:“敖苍。”
她直呼其名,没有丝毫敬意。
“管好你的狗!”
林绯微微停顿,那眼神中爆发的杀意,让周围的海水温度都骤降了几分,连暴怒边缘的敖苍都感到了一丝寒意。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判决。
“下次——”
“再敢伸爪子乱咬人——”
冰冷的字眼,伴随着滔天的杀伐之气,轰然炸响:“连主子一起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