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桐旭将莉莉丝安置在废弃的药剂师公寓时，窗外的月光正透过裂缝斜切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了层冷银。
他跪坐在床沿，掌心贴着她的后颈——那里的皮肤还带着低烧的灼意，与昨夜的冰冷截然不同。
心跳稳定了。他低头检查她的脉搏，指腹能触到细微的跳动，像濒死的蜂鸟终于振起了翅膀。
三天前从神庙回来后，莉莉丝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体温时冷时热，灵魂波动像被揉皱的丝线，总在他生命链接的感知里忽明忽暗。
床头的骨灯突然明灭两下。
白桐旭抬头，正看见莉莉丝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间溢出细碎的呜咽。
莉莉丝？他俯身，声音放得极轻。
她的眼皮缓缓掀开。
瞳孔先是涣散，接着猛地收缩——像是被什么强光刺了一下。
她急促地喘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腕的骨缝里。
疼...头疼。她的声音沙哑，带着被撕裂的痛感，有东西...在往脑子里钻。
白桐旭立刻用亡灵之力包裹住她的太阳穴。
淡绿色的光晕中，他感知到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正顺着她的灵魂脉络翻涌：褪色的金丝织锦帷幕、烛火摇曳的地下回廊、刻着六翼天使浮雕的青铜门...最后定格在一座半人高的雕像上——那是阿尔瑟恩，却比现世所有画像都更接近原形：面容温柔却空洞，眼眶里嵌着两颗浑浊的琥珀。
这是...莉莉丝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皮肤里，我想起来了。
三年前，我还是见习修女时，被派去神殿最底层打扫。
那里有个暗门，藏在忏悔室的地砖下。
我...我偷偷进去过一次。她的呼吸越来越快，里面有座墓，刻着旧神安眠处的石碑。
阿尔瑟恩的雕像就立在墓前，他脚下压着半块神格碎片。
白桐旭的手指在她手背轻轻摩挲，试图安抚她的颤抖：所以教廷一直知道阿尔瑟恩的堕落？
他们把证据封在旧神墓里。
可能不止证据。莉莉丝突然抬头，眼底浮起一层水雾，我当时碰了雕像的手。
它...它在我脑子里说话，说时机未到。
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教廷说我被邪灵侵蚀，给我灌了忘忧药剂。
但现在...她按住额头，那些记忆像被泡胀的纸，全渗出来了。
窗外传来乌鸦的啼叫。
白桐旭望向被月光染成银灰的城市天际线，教廷的尖顶教堂在远处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摸了摸腰间的骨剑，剑刃立刻泛起幽绿的光——那是亡灵之力在共鸣。
我们需要去旧神墓。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神性残留没彻底消失，阿尔瑟恩的神格碎片可能还在那里。
如果教廷能封印它一次，就能封印第二次，但他们选择了掩盖。他低头看莉莉丝，你愿意带我们去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又有几分释然：我早不是教廷的人了。
三小时后，他们站在教廷神殿的废墟前。
月光被阴云遮住大半，断壁残垣间游荡着零散的亡灵——都是之前战斗中被白桐旭召唤又消散的骷髅，此刻像守夜人般在废墟外围徘徊。
莉莉丝裹着他的黑斗篷，指尖抵着一面刻满圣纹的残墙，指甲缝里渗出血珠。
往这边。她顺着墙根走了七步，用脚尖踢开堆积的碎石，露出一块刻着六芒星的青石板。
石板边缘有半道浅痕，是当年她用发簪划下的记号。
白桐旭打了个响指。
三只骨鸦从他袖口飞出，扑棱着翅膀钻进废墟的阴影里。
片刻后，骨鸦的尖啸声在头顶响起——那是没有活物的信号。
他蹲下身，掌心按在青石板上，亡灵之力如蛛网般蔓延。
石板下传来机关启动的咔嗒声，地面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跟上。他率先跳了下去。
莉莉丝抓住他的手腕，奥尔森则抱着那本泛着霉味的古籍，颤巍巍地跟着。
密道里的空气带着陈腐的土腥。
莉莉丝的手指在墙壁上摸索，点燃了嵌在石缝里的荧光苔藓。
幽蓝的光漫开，照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历代守墓人的名字，最后一个停在三十年前。
到了。她停在一扇青铜门前。
门扉足有两人高，表面刻满扭曲的符文，像无数条互相撕咬的蛇。
奥尔森凑上前，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瞪大。
他用枯瘦的手指抚过符文，古籍在怀里发出纸张撕裂的脆响：这是《诸神遗忘录》里的封印术！
用活人的灵魂做引，把禁忌知识封在门后。他抬头，额角渗出汗珠，打开它...会释放被封印的东西。
但我们要的就是被封印的东西。白桐旭抽出骨剑。
剑刃抵住门缝的瞬间，符文突然泛起血红色的光，像被惊醒的野兽。
等等——
奥尔森的警告被金属摩擦声淹没。
门内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地面剧烈震动。
白桐旭的瞳孔缩成细线——他感知到门外有数十道鲜活的生命气息正快速逼近，其中最强大的那道，带着浓烈的圣光气息。
教廷的人。莉莉丝攥紧他的衣袖，声音发颤，是红衣主教奥古斯汀，他是神殿大司祭。
话音未落，青铜门轰然洞开。
十二名持着圣枪的骑士从门后冲进来，月光顺着他们背后的缺口照进来，映出为首者猩红的教袍。
奥古斯汀的银发在风中乱舞，手中的圣典泛着刺目的金光：亵渎者！
你们竟敢触碰神的封印！
白桐旭挡在莉莉丝身前。
他能感觉到亡灵大军正在废墟外集结，骷髅战士的骨甲摩擦声像暴雨前的闷响。
但他没有立刻动手——奥古斯汀的圣典上，刻着和莉莉丝记忆里阿尔瑟恩雕像相同的纹路。
你们早就知道阿尔瑟恩堕落了。莉莉丝从他身后走出来，声音里带着冰碴，旧神墓里的神骸，被封印的神格碎片，还有他在我脑子里说的时机未到——你们一直都知道，却用神爱世人的谎言欺骗信徒！
奥古斯汀的脸瞬间惨白。
圣典在他手中摇晃，金光照在他脸上，照出眼底的慌乱：那是为了维持信仰！
神国需要信徒的愿力，一旦真相暴露，神格会彻底崩溃，整个大陆都会被深渊吞噬！
所以你们就用千万人的信仰喂养一个将死的神灵？白桐旭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信仰建立在谎言上，早晚要崩塌。
奥古斯汀的嘴唇颤抖着，圣典上的金光突然熄灭。
他踉跄后退半步，圣枪骑士们面面相觑，握枪的手开始发抖。
动手。白桐旭低喝一声。
亡灵大军的咆哮从密道外涌进来。
骷髅战士撞开残墙，骨弓手的箭矢穿透圣甲，奥古斯汀的圣盾在亡灵之力下像薄纸般碎裂。
白桐旭的骨剑划过空气，带出绿色的弧光——那是【尸体爆裂】的前奏。
不！奥古斯汀突然扑向青铜门，封印不能
骨剑的光刃精准地斩在他脚边。
地面裂开的瞬间，白桐旭抓住莉莉丝的手腕，拽着她冲进青铜门内。
奥尔森抱着古籍紧随其后，门在他们身后轰然闭合。
门内的石室比想象中狭小。
中央悬浮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神格晶体，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正渗出漆黑的雾气。
墙壁上嵌着无数发光的石片，将整个空间映成诡异的紫黑色。
最显眼的是石台上那张泛黄的羊皮纸，字迹却清晰如昨：若我堕落，必有后来者。
莉莉丝的脚步顿住。
她望着神格晶体，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那雾气里有她熟悉的气息，是阿尔瑟恩雕像上残留的，也是她记忆里那个声音的味道。
别碰它。白桐旭想拉住她，但已经晚了。
她的指尖刚触到神格，黑雾突然如活物般缠上她的手腕。
白桐旭的生命链接里炸开刺疼——那是属于莉莉丝的灵魂在震颤。
她的瞳孔瞬间变成纯粹的黑，没有眼白，没有焦距，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欢迎来到深渊。
她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清甜的女音，而是无数人同时说话的重叠，像来自地底最深处的共鸣。
白桐旭抓住她的肩膀，却被她轻易甩开。
她走向石墙，指尖抚过那些发光的石片，嘴角勾起一个陌生的笑：
原来如此...我们只是棋子。
骨灯在此时突然熄灭。
黑暗中，白桐旭听见莉莉丝的呼吸变得绵长而规律，像某种沉睡多年的存在正在苏醒。
他摸到她的手腕，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是黑雾，正顺着血管往她心脏的方向蔓延。
莉莉丝？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两盏被风吹得摇晃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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