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凛在一片冰冷的死寂中醒来。山洞崩塌了大半,阳光从裂缝中透进来,照亮了弥漫的尘埃。
洞外,一片狼藉。焦黑的土地,折断的古木,残留着恐怖的能量波动。却……空无一人。
没有神将,也没有……他。
只有一片被鲜血浸透的、熟悉的粗布碎片,半埋在焦土里。还有……那块温润莹白的玉佩,静静地躺在碎片旁边,完好无损。玉佩中心那条金鲤,黯淡无光。
凛爬过去,颤抖着捡起玉佩,上面还残留着他最后一丝微弱的体温。她紧紧地将玉佩攥在手心,贴在剧烈疼痛的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他最后的气息。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砸落在冰冷的玉佩和染血的泥土上。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她没能救他,甚至……是她引来了毁灭他的光。
就在这时,水波荡漾,老龙王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这片惨烈的战场上。他看着跪坐在焦土中、失魂落魄的女儿,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痛惜。他挥手驱散了残余的威压,走到凛身边,沉重地叹了口气。
“凛儿……”龙王的声音苍老了许多。
凛抬起头,泪水模糊的眼中充满了绝望的质问。
龙王不忍再看,移开目光,望向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河岸方向,缓缓开口:“他们……是天庭的‘净秽司’。追杀的,是身负‘堕神’血脉的禁忌之子。”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那孩子……他的母亲,曾是神族一位尊贵的小姐,却爱上了一位……被深渊侵蚀的强者。他们的结合,诞下了不容于天的血脉。天庭不容许这种‘污秽’存在,必诛之而后快。”
“他本已隐匿凡尘多年,气息微弱如凡人……若非……”龙王的目光落在凛身上,带着深深的无奈,“若非你与他朝夕相伴,你身上纯正的神力气息如同灯塔,终究……还是引来了‘净秽司’的探查……”
最后一块拼图落下。凛只觉得天旋地转。果然……果然是她!是她亲手将那些刽子手引到了他面前!是她害死了他!巨大的自责和痛苦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彻底吞噬。她蜷缩起来,抱着那枚冰冷的玉佩,发出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绝望到极致的呜咽。
老龙王看着女儿悲痛欲绝的模样,心如刀绞。他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轻轻放在凛颤抖的肩上,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与渺茫的慰藉:
“痴儿……莫要太过自责。此乃命数劫难,避无可避。那孩子……他用命护住了你,便是他最终的选择与解脱。”
“记住他给你的玉佩,记住他最后看你的眼神。这天地大道,生死轮回,并非终点。”龙王的声音仿佛蕴含着古老的箴言,“因果相续,缘法不灭。你们之间……既有如此深的羁绊,此世虽断,未必……没有重逢之日。”
“耐心等待吧,凛儿。或许在某个来生,在另一条河畔,在另一片雪地,当这条金鲤再次游动……”龙王指着凛手中玉佩中心那条黯淡的金鲤纹路,“当这玉佩再次发热……便是你们缘法再续之时。”
凛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望向父亲,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哀伤,和一丝被绝望深渊中投入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执念。
重逢?来生?
她低头,看着掌心中冰冷沉寂的玉佩。父亲的话语像一颗种子,落入她心田被鲜血和泪水浸泡的废墟。
许久,许久。
凛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没有再看那片染血的焦土,也没有再看父亲。她只是紧紧、紧紧地攥着那枚玉佩,仿佛那是她生命仅存的全部意义。
她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向那条见证了他们相遇、相知、欢笑与诀别的河流。
走到那块熟悉的青石旁——他曾经数落叶的地方,她曾经“不小心”扯下他绷带的地方。
她默默地坐了下来。
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
河水依旧流淌,带着落叶,带着时光,带着无法言说的悲伤,沉默地奔向远方。
阳光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她开始等待。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落叶飘过一千三百七十片,又一千三百七十片……
河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
集市的热闹与她无关,龙宫的华美成了牢笼。
她固执地守在这方河岸,守着那块青石,守着掌心那枚沉寂的玉佩。
眼神从最初的绝望哀恸,渐渐沉淀为一种近乎永恒的平静与……执拗的守望。
她在等。
等一个渺茫的奇迹。
等一个父亲口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兑现的“缘法再续”。
等那个有着棕色头发、脸上缠着绷带、笑容里藏着阳光与痛苦的少年,踏着轮回的光,再次出现在这条河的岸边。
无论要等多久。
哪怕等到这条河枯竭,等到这片土地化为尘埃。
她会一直等下去。
直到玉佩中那条金鲤,重新游动起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