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跟着苏培盛走进殿内，一股暖气夹杂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殿内光线比外面亮堂许多，地上铺着厚厚的深红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正前方，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端坐着一人。
那人身着明黄色常服，并未戴冠，只简单地束着发。他正低头批阅着什么，手中朱笔不时在奏折上圈点。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已让林逸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
“奴才苏培盛，带广储司林逸，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培盛跪倒在地，声音恭敬。
林逸也慌忙跟着跪下，额头触地，大气不敢出：“奴才林逸，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良久，书案后才传来一个略显沙哑但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起来吧。”
“谢皇上。”两人这才敢起身，依旧低垂着头。
林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雍正皇帝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要清瘦一些，眉宇间带着几分操劳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
“苏培盛，你先下去吧。”雍正的声音再次响起。
“嗻。”苏培盛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逸一眼。
殿内只剩下林逸和雍正两人。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滞。
林逸能感觉到雍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身上来回刮过，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就是林逸？”雍正开口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皇上，奴才正是林逸。”林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林逸心中一紧，慢慢抬起头，迎上了雍正的目光。他看到雍正的眼神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朕记得你，”雍正缓缓说道，“当初在潜邸，你曾献过一些‘良策’。”他特意在“良策”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林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道：“奴才不敢当。奴才只是机缘巧合，听闻一些市井传言，斗胆上达天听，实乃侥幸。”他不敢居功，更不敢显露任何过人之处。
雍正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市井传言？朕看，你这奴才，倒不像是个只会在市井间厮混的。”
林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皇上明鉴，奴才……奴才确实只是个寻常太监，并无过人之处。”
“寻常太监？”雍正放下手中的朱笔，身体微微前倾，“朕听说，你在广储司当差，倒也还算尽心。只是，广储司那些琐碎事务，怕是屈才了你吧？”
林逸心中一动，不明白雍正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为皇上效力，是奴才的本分，无论何种差事，奴才都当尽心竭力，不敢言屈才。”
雍正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内务府总管魏珠，今日向朕举荐了你。”
林逸愕然抬头。魏珠？那个在康熙朝就深得信任，如今在新朝依旧稳坐内务府总管宝座的老狐狸？他怎么会举荐自己？自己与他素无往来，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魏珠说，你在先帝爷晚年，曾协助他查办过几桩内务府的积案，颇有些条理和章法，”雍正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还说，你对内务府的一些陈规陋习，似乎也有些自己的‘见解’。”
林逸脑中飞快地思索着。魏珠此举，究竟是何用意？是真心赏识，还是另有所图？或者，这根本就是雍正授意的试探？
他不敢贸然回答，只是低声道：“奴才惶恐。奴才只是在魏总管的指点下，做了一些分内之事，不敢谈什么见解。”
“哦？是吗？”雍正的语气依旧平淡，“魏珠想让你去营造司，帮着他整顿一下那里的账目和工序。营造司的摊子大，弊病也多，是个烫手的山芋。你可愿意去？”
林逸心中一凛。营造司？那可是内务府油水最足，也最是盘根错节的地方。魏珠让自己去那里，是想借自己的手革除积弊，还是想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当个替罪羊？
他沉吟片刻，抬头看向雍正，眼神中带着一丝恳切：“皇上，奴才年轻识浅，怕是难当此重任。营造司事务繁杂，牵涉甚广，奴才担心辜负了皇上和魏总管的厚望。”
雍正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测的光芒：“怎么？你怕了？还是觉得，朕和魏珠看错了人？”
林逸立刻跪下：“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只是担心能力不足，误了皇上的大事。”
“哼，”雍正冷哼一声，“朕用人，一看忠心，二看本事。你若真有本事，便不用怕这怕那。若只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朕留你何用？”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林逸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如果再推辞，便是公然抗旨，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奴才谢皇上恩典，谢魏总管器重！奴才愿往营造司效力，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皇上所托！”
雍正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好。这才是朕想听到的。营造司那边，朕会给魏珠下旨，让他全力支持你。你放手去做，不必顾忌太多。朕只要看结果。”
“奴才遵旨！”林逸叩首道。
“起来吧。”雍正挥了挥手，“朕乏了。你先退下。具体的事宜，魏珠会找你详谈。”
“奴才告退。”林逸再次叩首，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躬着身子，慢慢退出了大殿。
直到走出殿门，重新感受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林逸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苏培盛依旧守在殿外，见他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莫测的笑容：“小林子，恭喜了。皇上能如此器重你，可是天大的恩典。”
林逸苦笑一下：“苏总管说笑了。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前路如何，尚未可知。”
苏培盛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过，营造司那地方，水深得很。魏总管虽然举荐了你，但他那个人……你可得自己多留个心眼。”
林逸心中一动，连忙道：“还请苏总管指点。”
苏培盛摇了摇头：“咱家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路是你自己选的，怎么走，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他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林逸站在原地，看着苏培盛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魏珠的橄榄枝，究竟是馅饼还是陷阱？这突如其来的“器重”，又会将他引向何方？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又一次被推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