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小尖顶,葡式百叶窗,第一次来警察厅,符合黄重生对南欧的一贯想象。外墙是粉红色的,大约可追溯到十三世纪P国皇宫的颜色,代表着官方和正统;其次是黄色和白色,分别代表着综教和介级。
走过一段坡路,忍不住东张西望。耳边传来烦躁地催促声,紧跑几步进了大门——
走廊上人来人往,乱作一团。报案的阿婆、大声争吵的情侣、刚抓到的嫌疑犯、头破血流的小混混,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像大乱炖一样挤在一起。治安警员多半心不在焉,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接报案,有的在看股评,有的在聊八卦,各尽所能的摸鱼……
重生在前台登了记,被办案的司警带到一个无窗的小房间里,屋子里空荡荡的,一桌、两椅和一盏台灯,感觉有点阴冷,讲话的时候震荡着回音。
虽然听说过很多口口相传的黑暗故事,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想不出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情。与真正的文明国度相比,这里无异于法外之地。没有人真的想让这里变好,那些道貌岸然的西洋老爷不过是把这里当作下水道。那些被唾弃的、被禁止的,在这里仍然可以大行其道,他们只想抽税,尽可能的闭上眼睛。
等了很久,终于有人进了门。他礼貌地坐直身体,暗暗出了口气。
来的是位司警,手里拿着个档案袋,轻微歇顶,穿的很随意。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取出案卷,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叫黄重生?”抬眼看了看他,“有人告你扰乱公共秩序,故意殴打他人,伤害他人身体。现在伤者就躺在医院里,我同事整理了一份详尽的笔录,你仔细看一下。你可以替自己辩解,或者申请律师提供法律援助,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在案,在开庭时作为呈堂证供。”
黄重生接过“蓄意捏造的一面之词”迅速浏览,憋着一肚子火气,感觉血压都升高了。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耐着性子解释道,”警官,这份笔录根本就是颠倒是非!与当日的实际情况存在着巨大的出入。我是被冤枉的,事实不是这样!”好一盆脏水泼上身。更可恨平日里称兄道弟的码头工人,居然昧着良心给他们当证人。
司警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笔,一声不响地在档案纸上起了个头。
“我在‘康白度’国际贸易公司做职员,按照公司的要求,每个星期四都要去十号码头的货仓例行盘点。在我核对出入货票的时候,一位姑娘突然闯进仓库,说有坏人在追她,希望我为她提供庇护。我看她浑身是血,伤得不轻,就让她躲在包装红酒的木箱里。不一会儿,几名男子就进了仓库,东看西看,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我说没有,他们说明明看见那个女的进了仓库,接着就是一通乱翻,还砸碎一箱红酒恐吓我。我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冲上来围攻我。此时,箱子里那位姑娘不小心弄出了动静,为了拦住那几个坏人,我只好动了手。我怕给公司造成更大的损失,就吸引他们去了码头,他们一路追着我打,你们可以去调查。看仓库的胡伯,买香烟的大婶……总之,很多人都看到了。”
“那个女的呢?”低头写字,眼皮都懒的抬。
“趁乱逃了出去,后来去了哪儿我就不知道了。”也是实情。等他打跑了歹徒回来找她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看对方时髦的穿衣打扮,不是疍家女,也不像码头上做工的人。
“我们去码头调查过,没人提起曾见过一个姑娘。何况那个女的满身是血,如果真的出现,不可能没有人看见她。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是为了逃避罪责故意捏造的。”
“那位姑娘被人追杀,当然会躲在隐蔽的地方,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跑出街嘛!”心里怄火,提醒自己保持态度。对方像是在故意扭曲事实,跟那些坏人是一伙的。
“就算你说的是实情,眼下证据不足,警方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在查明真相之前,就委屈你在羁留房住几天吧。”将记录好的口供重新检查了一遍,推到他面前叫他签字。
“警官——”一听说要被羁押,立刻不淡定了。他好心救人,却要蹲班房?还有没有天理了!
正要跟对方理论,审讯室的门突然推开了,一位红鼻头的土P警长走了进来,抄一口流利的白话,“有人保释他!让他在笔录上签个字,之后就可以走了。”
“长官!”刚刚做笔录的司警起身敬礼,放下案卷,识相地出了门。
“山度士先生刚刚打过电话,律师马上就到。”“红鼻头”把笔录推到他面前,示意他签个字,“你是法国人?”刚刚在电话里听山度士先生说的。还说他是梁先生的外甥,父亲在几年前去世了。
“本地人,在法国长大。”他对身份有明确的认知,不论生在哪里都是炎黄子孙。祖上曾是操办洋务的维新派,轩裳华胄,家风如此。
“与真正的文明之地相比,这里还是有很大差距的。”马交不过是个敛财之地,没人把它当作亲生子来养。烟館、赌档,花街柳巷,只要任缴重税,什么都可以开放。
重生签好了字,起身笑问道,“SIR,您贵姓?怎么称呼?”
“史伯泰。今后在马交有事,可以找我。”山度士先生是他的老朋友,梁先生的面子也是要给的。
“人不能放!”跋扈的嗓音先人一步进了门。闯入视线的是位华人警长,脚步带风,穿一件军装式风衣,直冲进审讯室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史伯泰看了看重生,摆手招呼他先坐,寒暄了几句,跟随来人出了审讯室。
“他放跑的那个妞,害祥叔损失了四十几万,老人家提前打过招呼,既然找不到那个女的,就想办法叫这小子替她还!”
“律师马上就到。我已经答应了山度士先生,同意保释他。”纵然有人替他撑腰,凡事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山度士先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心生怨念也不会有过度的反应。得罪了祥叔,那就天下大乱了!到时候上面问话,大家都没好日子过。”耀记为了跟兴和争地盘,前后厮杀了八个月,最近才平息下来,洋大人总算有了点好脸色。大不了再乱起来嘛,有锅一起背,他怕什么?
“这——”面露难色。
转头看了看半掩的房门,轻轻摆了摆手,“你先撤,剩下的事交给我。”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史伯泰挫败地摇了摇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声不响地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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