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扎着两条麻花辫儿的小姑娘端着一只水盆，轻轻掩蔽了房门。杏目圆睁，虎着小脸质问道，“生哥受了伤，差一点破相啊！你的胳膊又是怎么回事啊？”敛眉打量着吊在马少坤胸前的胳膊，伸手戳了戳，果然打了石膏。
“这你得问生哥。”马少坤托着受伤的胳膊，在凉廊下的条凳上坐了下来，扭转僵硬的老腰，转向眉心紧锁的黄引娣，龇牙咧嘴地答话道，“我们俩才出了闹市，平白无故就冲出来一伙人，围上来就打，存心想要我们的命！”扬手摸了摸破皮的前额，接着说道，“好在半路遇上了贵人，叫我们躲进一辆车里；还帮我们报了警，把我们俩送到了诊所。”恩人的模样他都没看清，就知道是个女的。也怪生哥，忘了问人家，连登门道谢都找不到地方。
“阿弥陀佛！”释然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毛巾狠狠丢给对方，“你呀，平日里总夸口功夫好，关键时刻怎么不灵了？生哥要是出了事，你有一百条命都不够赔的！”
“放心吧，阿娣！生哥是我老爸最得意的徒弟，没那么容易出事的。”擦了把脸，郁闷地叹了口气，“唉！他每天按时上下班，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拿起乱放在窗棂上的报纸，随便瞟了一眼，“现在，满街都是逃出来的樾南人，人命都贱卖了。要雇个人动手，都用不着花钱，给饭吃就行。我是担心他得罪了什么人。”
“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阿娣朝他使了个眼色，侧目瞟向房门。自己不敢问，把五哥当枪使。
“他要是想说，不用问。他不想说，问得出来么？”嗤笑，闷头擦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仗着他年长几岁，重生尊他一声“五哥”。可他心里有数，对方是少爷，他就是个家仆。夫人打心眼儿里不想少爷回来，又拗不过，两人大吵了一架，关系僵住了。少爷执意要走，夫人找不着台阶下才叫他跟着，说白了就是叫他看着少爷，避免他惹是生非。可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生哥的性格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谁能看得住他呀？看起来斯斯文文，不过就是“看起来”罢了……
“确定不是因为你烂赌，惹得债主找上门？”目光鄙夷，斜睨着她。
“小赌怡情，我不过随便玩两把，自有分寸！生哥比我更爱玩，你怎么不去教训他呀？”别看她整天张牙舞爪的，她是真怕她哥，唯恐对方一气之下把她送回法国。这丫头也不是念书的材料，知道她哥要走，死活都要跟着。夫人觉得这也是个拴住生哥的办法，就答应了。
“生哥输得起，你输得起吗？”白眼一翻，一把夺回五哥手里的毛巾，“上次借的钱什么时候还给我？再不还钱，我就把你赌钱的事统统告诉马伯！”
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俩人没完没了的争吵，循声望向楼梯口，几名司警向他们走来亮出证件，“司警办案！”匆匆扫过一脸迷茫的年轻姑娘，目光定格在马少坤慌乱的脸上，“黄重生是不是住这儿啊？”
房门开启，一袭修长的人影踏出了房间，肩宽背薄，碎花衬衫，蓬松微卷的披头士发型，西裤笔挺而修身，“警官，我就是黄重生。找我有事吗？”气质稳重，谈吐温和。
“有人告你扰乱公共秩序，故意殴打他人，伤害他人身体，请你跟我们回警察厅接受调查。”带队的司警上前一步，扬声说明来意。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不像货仓里的工人，倒像个公子哥。
马少坤赶忙站了起来，上前插话道，“SIR，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俩刚刚被人偷袭，是他们冲上来打我们的！”忿忿不平，提起肩膀展示受伤的手臂。
“什么时候的事？”跟在一旁的年轻警员开口问道。
“就在刚才——哦，两三个小时之前，有位姑娘刚刚帮我们报过警。”
“我们接到报案，两天前，黄重生在外港码头的货仓附近殴打码头工人。”双手叉腰，不耐烦的解释道，“不好意思，不是同一起案子。”
马少坤一脸迷惑，视线迅速移向重生波澜不惊的侧脸。心里暗暗埋冤：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说？
重生也没解释，抓起外套顺手关闭了房门，“五哥，我跟他们去一趟。那天的确发生了一点事，我去同他们解释清楚。”
“生哥——”紧追一步，欲言又止。
“我知道！”给了对方一个浅浅的拥抱，贴着耳根嘱咐道，“靠你了，想办法救我吧。”世人皆知，警察厅不是讲理的地方。关键时刻，还得靠银纸办事。
五哥与他对视一眼，了然点了点头。
年轻的司警掏出手铐，示意重生配合司法，“不好意思，例行公事。”
黄重生乖乖伸手，跟着对方下了楼。
眼看着司警将人带走，阿娣急得直跺脚，直追到楼梯口，转身又折了回来，对着翻箱倒柜的马少坤嚷嚷道，“现在怎么办？那些司警没一个好东西呀！快点找人通融一下，我担心生哥会吃苦头。”吵架归吵架，心疼也是真心疼。她在家里能活得有点尊严，全靠这个哥哥。
终于在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长长出了口气，“总算找到了！夫人临行前给了我这张名片，说遇到棘手的事可以找这位‘山度士先生’帮忙。”不理解夫人，遇事找梁家人帮忙岂不更容易？可是，自从姑老爷去世之后，她反倒不登娘家的门了。
“干什么的？”阿娣接过名片随便看了一眼。
“不清楚。听名字像是P国人。”
“地址？我去找他！你马上去警察厅，想办法托住他们，千万别让他们严刑逼供啊！”
“你行不行啊？”马少坤问话的时候，两人已并肩下了楼。
阿娣先一步出了门口，不耐烦地抱怨道，“哎呀，你别管我——快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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