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组山间木屋,静卧于广漠的原野之上。午夜的阳光拉长了湖面的树影,紫菀与铃兰从融雪的泥土间探出头来。清冽的风吹过苔原,时间像被冻结了一样。劈柴声宛如钟表的指针,向思维停摆的人提示着三餐一寝的日程。
挂在门口的马灯熄灭了,医护人员完成了例行检查,趴在门前的大狗自在的摇着尾巴。
地窖里藏着世界上最贵的酒,劈柴、做饭却要亲自动手。类似的矫情就是某人所说的“返璞归真”——脱离角色,投入生活本身。
黄文信将劈好的木柴抱回屋里,摘下手套,望向翻看一本厚书的爱人。“在看什么?”很高兴她开始远离电子垃圾,捧着电子产品意味着泄密。不可否认,他们俩在生活上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因为爱情,总有一个人要委屈自己。
“年代——”宝焱举目笑望着他,在他俯身凑近的下巴上啄了一下,“对照手稿上的一些大事件,推测确切的年代。比如:Carnation*Revolution(康乃馨戈命)。”脚下堆着一大摞参考书,取用方便,懒的放上书架。
“1974,P国军人以手持康乃馨来代替步枪,开启了一个新时代。为了稳定局势,压缩海外省的开支,他们被迫将二十万驻军撤回本土,进而才有了归还MO和果阿的打算。”拾起堆在地上书,摞在她身旁的小几上。
“还有这里——‘圣诞老人被处决’?我查了一下,是1951年的法国。”她知道是她的习惯不好,还总是给自己找一堆借口,享受他的宠爱,对他投以抱歉的目光。
高耸的眉骨微微一扬,“有一点印象。”将亲手制作的接骨木花柠檬饮分别倒进两只水晶杯,将其中一杯递给她,“花是我早上摘的,别具风味。尝尝?”对她认真的态度又爱又恨,不忍打击她的热情。
“噗——这谜语也太难猜了!父亲大人在那一年出生?”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渴望他的肯定。
“SURE。”微微点头。
“不该是‘鸭绿江’吗?绕过这么引人注目的事件,偏偏选了这么蹩脚的记述。”她得重修历史了,知识储备明显不够用。尤其是国外的历史,涉猎几乎为零。
“除了年代,他大概是想隐晦地表达他在法国出生。”品味他的小饮料,答话漫不经心。
“这就对了,难怪会错字连篇。他又不是文盲,我猜他连汉语都不怎么会讲。”起初她一直想不通这件事,自幼家境殷实,荒废学业是不太可能事。
“会讲,讲得很流利,只是不太会写。他生长于法国,汉语是跟家里人学的。”
“我确定这本‘流水账’是写给家里人看的,不了解内情的人根本无处入手。”双肩一沉,释然靠回沙发上,“现在我们可以推知,二十一岁那年,他老人家从欧洲静悄悄地回到了MO。可我总觉得这中间好像缺了点什么?‘衣锦还乡’为什么要悄悄的?”
“因为不受欢迎。”放下茶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大家族是这样的,为了财富而勾心斗角,不和睦才是常态。”
“被什么人排挤?一个叫‘刀疤’的坏叔叔?”脑子里自动播放《狮子王》,不停的窜戏。
“MO总商会成立的那一年,曾祖自法国归来创办了‘永鑫印刷厂’,凭借先进的商业理念,生意兴隆,日进斗金。遗憾的是,没过多久原配夫人就因病去世了。之后,在媒人的撮合之下,娶了本乡大族陈氏女续弦,也就是我的曾祖母。”摘下眼镜搁在眼前的桌面上,接着往下讲,“原配夫人是黄州人,育有两子;我祖父并非长房长子,却是命定的继承人,这在曾祖续弦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一个外乡人,倘若做不成本地姑爷,就始终是外乡人。
所以,在曾祖的安排下,祖父也娶了本地豪绅梁氏之女,两人都在法国留学,完婚后回到法国生活,在巴黎生下了我爹地。直到曾祖去世,祖父才归国继承家业,街坊邻居都亲切地称呼他‘姑爷聪’。经过两代联姻,黄家在MO总算站稳了脚根。”
“原来如此,长房被剥夺了继承权,势必要同祖父争夺家产。”尝了一口杯中的花果饮,甜美而清新。幻想自己多喝几杯,就会变成长着尖耳朵的精灵人。
“祖父的两位兄长,年纪比他大了不是一点点。在原配夫人去世时,皆已成年。曾祖担心日后两房相争,就分别给了他们一笔财产。兄弟俩没有母族庇护,在本地倍受排挤,于是收了钱,一个去了雅伽达,一个在HK办起了加工厂。”抿了口水,接着说道,“早些年,各自发展得还不错。谁知天意弄人,六零年代印伲出了事,长房长子客死他乡,所余子女狼狈逃回HK投奔二叔。在逃亡的过程中损失惨重,遗失了大量的文件、财产和合同。
之后的十年,HK进入了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长房两脉赚了不少钱,决意重返MO投资地产;我祖父生性仁厚,在合作中被大房头鸠占鹊巢,被迫出走,在归途中不幸感染了疟疾。那时候飞一趟欧洲要转五六次机,医疗水平也很低。
彼时,我爹地尚未完成学业,母子俩并未跟随祖父回国,祖母和小娘舅一直留在巴黎打理他们在法国的生意。日子殷实而安逸,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低调地返回MO,改名‘重生’,进入一间名叫‘康白度’的贸易公司,成了一名‘仓库管理员’。”
听完了现实版的《口述历史》,大致了解了故事的背景,宝焱再次翻开枕边的手稿,一字一句地朗诵道,“老街很长,店铺林立;街坊着衣,或中或西;租下一所大屋向阳的房间,附近有饼店、戏院,还有茶餐厅。公司离码头不远,沿岸挤满了破旧的渔船;通往凼岛的大桥经已通车,马路上车流稀疏,那时岛上的房屋还很少,偶尔会拉着五哥搭黄色的双层巴士过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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