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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将门前的河水染成了钴蓝色,河畔的鸢尾花醒了,开得铺天盖地,一直延绵到窗下。

宝焱蹲下来的时候,嗅到一股介于苦艾与蜂蜜之间的气味。凑近眼前,细细观赏那些盛放的花。

蝶形的花瓣在晚风中轻轻颤动,外层的花瓣向下翻卷,漏出血脉般的暗纹,内层这花瓣却倔强的直立着,冷白,仿佛浸透了月光。在希腊人的传说中,鸢尾花是彩虹女神的化身,能把活人的思念引渡到亡灵世界。露珠在花瓣的尖端悄悄凝结,在黑暗中,闪烁着耀眼的星芒。

一位老妇带着侍女向她走来,笑盈盈地提醒她要小心,虽然没有穿和服,举手头足的肌肉记忆已注明了她的来历。千代,曾伴随她的丈夫长大成人,眼下又在期待一个新生命的降生。“Yen,阿信的电话。”伸出苍老的手扶她起身,说着不太标准的汉语。跟在身后的年轻侍女端着托盘,将电话送到她面前。

宝焱接过电话,礼貌地点了下头,笑容略显尴尬。出身寒微的她,始终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着。

她怀孕了,暂住于黄州;孩子的爸爸说,黄州四月,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家翁在世时,每逢这个时节都会回到老宅住一段日子。四月,鸢尾花开得漫山遍野,好看极了。

侍女跟随千代退到了十步之外,电话接通,耳边响起熟悉的男声,“Yen,最近怎么样?感觉还好吗?”黄文信依旧很忙,不定时打来电话。自从她怀孕之后,通话变得更频繁了。

“保健医生寸步不离,感觉像坐牢一样,棒极了!”释然一笑,无可奈何地嘲讽道。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慢慢形成了一种默契,她只谈自己,回避去问关于他事情。为了避免心惊肉跳,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跟他这样的人相处,自我减压很重要。

“呵呵,我有点想你,好在很快就能回去了。你呢,有没有想我?”工作结束了,一切顺利。此刻,她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

“我在家里闲得长毛,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搞不好就把老宅给拆了。”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顽皮地说笑道,“我最近在整理仓库,就是地窖里的那个。里面堆着各个年代的老物件,就像博物馆一样,其中不乏奇珍异宝。”

“上上下下要小心,明年再收拾也不迟,眼下安全第一。”心疼肚子里的孩子,他可爱的妈妈个性活跃,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心。

“又不要我自己搬,都是指挥别人干。不过,我前几天收拾旧文件的时候,在故纸堆里发现了一份手稿,要不是我怕遗漏了重要文件,一份一份的核对,差点叫人把它丢掉。”

“写的什么?谁的手稿?”看她兴致勃勃,索性陪她聊聊。

“作者名叫“重生”,据说是他自己改的名。”按照家族中其余三兄弟的名字”中,华,昌”推测,原名可能叫黄什么盛。他一手创建的社团名也有个“盛”字,显而易见,作者正是她过世的家翁。制造悬念,故意卖了个关子,“文采就谈不上,错字连篇,贵在感情丰富。有点像流水账,又像是打哑谜,勾着人想要看下去。”

“哈哈!”黄文信笑了起来,居然被她发现了这种东西。下意识地回避,迅速换了话题,“等我回来,去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天就要热起来了,去北欧,哪里都好。不出意外的话,我要看着宝宝出生。”

“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人生的每一秒都充满了变数,盼着他快点回来,只有看见他,她才能安心。

“我相信不论男女都一样的出色。”据说男性的智商高,更容易生女儿,他对此并不挑剔。

“你该看看那篇手稿。”固执地将话题拽了回来,“我随便翻了几页,看不明白,等你回来帮我解密。”

“不要乱翻,当心看到不该看的内容,反复碾压你的三观。”善意的提醒。

“他是谁?”避免直呼家翁的名讳。

“我父亲。”尴尬地解释道,“手稿可能会涉及一些——呃,机密!又或者是你接受不了的‘神操作’。出于对他老人家的尊重,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可以断定那里面的故事不会太美好,她很清楚他父亲是什么人。

“我可没看见什么机密,倒像是一部罗曼史。一开篇就遇上美女,不停的遇见美女。老人家年轻时很有女人缘,也非常有魅力。”

“事实上,我并不怎么了解他。我年少时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养母身边度过。而我对外的身份是养母侍女的儿子——千代才是我的母亲。父亲说,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一旦暴露身份,搞不好会没命的。”坦率的说,他并不喜欢他的父亲,对方在世时,两人一直有分歧。

“也许这部手稿可以帮你重新认识你的父亲。”

“我很愿意。其实我更想知道,这部手稿中有没有提到我的生母。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是什么样的。我不愿意相信她是个风尘女子。不过,我的养母是这样说的,而我的父亲直到去世都对她只字未提。”父亲的无心之过造就了他不光彩的出身,这也是他怨恨父亲的原因之一。

“李师师也是风尘女子,柳如是也是。风尘也分很多种。就算出身风尘,能被你父亲垂青,想必也不是一般人。”

“话虽这样说,我心里始终有个结。Yen,你明白吗?我不愿触及这个话题,常常会伤了我的自尊心。”

“早点回来吧,我也开始焦虑了,或许我们也该给BABY一个安全的身份?”

“不不,我早就说过,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如果我不能保护他,那就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我不要他重复我的人生,纵使某一天我不在了,我也要他明白他的父亲是多么爱他。”

“好吧,那就去个视野开阔的地方,人迹罕至,只有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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