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浸了水的棉絮般裹住陆小舟的感官。
他望着前方浮动的淡金光雾，终于看清那些石墙的真容——墙面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由无数泛着冷光的文字构成，每一道笔画都在缓缓流动，时而聚成生字，时而散作灭的残笔，像被风吹乱的沙画。
这哪是墙？苏无痕的指尖刚触到墙面，便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是天道规则在显形！
你看——她指着左侧墙面，原本众生平等的鎏金大字正被弱肉强食的暗红字迹覆盖，两种规则在半空中纠缠撕咬，竟迸出火星。
陆小舟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曾听孙道士说过，天道规则本应如江河般奔涌有序，可眼前这些文字却像被搅乱的线团，每走三步，因果不爽就会被命运无常撞得支离破碎，善有善报的边角还沾着恶人长寿的血渍。
轮回盘在他掌心发烫，那是金器接触到规则本源时的本能震颤。
有意思。他忽然笑出声，指节叩了叩墙面，原来天道的规矩，自己都圆不回来。
话音未落，头顶的齿轮转动声骤然变密。
沈青阳的身影从光雾中走出，玄色道袍一尘不染，腰间玉牌却泛着妖异的青芒——正是他用锁魂阵害死林幽月时用过的法器。
陆公子好兴致。沈青阳的笑容比春雪还温软，剑尖却直抵陆小舟咽喉，不过你该明白，擅自窥探天道真容，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无痕的茶刀嗡地出鞘，青雾裹住她的手腕：沈掌门不在青阳山喝参汤，倒学会玩阴的了？
苏姑娘误会。沈青阳手腕轻旋，剑气如游龙般劈开青雾，这迷宫是天道对僭越者的审判，某不过是...帮天道递刀的人。
话音未落，陆小舟只觉脚底一空。
原本坚实的地面化作漩涡状的规则文字，像无数钢针往他经脉里钻。
他咬着牙调动轮回盘，金芒刚泛起便被沈青阳的剑气绞碎——这老匹夫竟将天道规则融入了剑招！
知道为什么你总差一步？沈青阳欺身上前，剑尖挑开陆小舟衣襟，在他心口划出血线，因为天道早把你的命数写进规则里了。
林幽月该亡，你该疯，所有反抗都是徒劳。
剧痛让陆小舟眼前发黑。
他望着沈青阳道袍下若隐若现的锁魂阵纹路，忽然想起林幽月咽气前的眼睛——那双眼明明还映着他的影子，却被沈青阳用天命所归四个字，生生剜走了魂魄。
去你妈的天命。陆小舟吐掉嘴角的血沫，轮回盘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那些纠缠的规则文字被金芒一照，竟像见了克星般疯狂逃窜。
沈青阳的剑势一顿，显然没料到这破铜盘能干扰天道规则。
小陆！苏无痕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她不知何时绕到沈青阳身后，茶刀上凝着墨绿色的雾——那是她用三年陈的鹤顶红茶叶淬的毒，连筑基期修士都扛不住三息。
沈青阳猛回头，剑气横扫。
苏无痕旋身避开，茶刀却精准划破他的耳垂。
鲜血刚滴落，便在半空凝成冰晶——原来这老东西竟用规则之力冻结了时间！
找死！沈青阳反手掐诀，头顶浮现出天罚二字。
陆小舟只觉胸腔像被重锤猛砸，喉间腥甜翻涌，轮回盘的金光也弱了几分。
幽月...他无意识地呢喃。
记忆突然翻涌：破庙的雨夜，林幽月裹着他的破毯子，用冻红的手指给他补衣服；锁魂阵里，她明明被吸得站不稳，却还笑着说小舟，我信你能改命；还有最后一刻，她的手从他掌心滑落时，温度凉得像要把他的心也冻住。
信你能改命。
这句话突然炸响在陆小舟脑海。
他望着沈青阳头顶摇摇欲坠的天罚二字，望着那些还在互相撕咬的规则文字，突然笑了——原来天道规则根本不是铁板一块，它们自己都在打架！
老子偏要改！陆小舟咬破舌尖，鲜血溅在轮回盘上。
金芒瞬间暴涨，竟将天罚二字生生撕成碎片。
沈青阳踉跄后退，道袍被规则反噬的余波撕出几道口子，哪还有半分掌门的威严。
不可能！他指着陆小舟，指尖发颤，天道怎么会允许...你这蝼蚁！
天道？陆小舟抹去嘴角的血，轮回盘在他掌心流转出星河般的纹路，天道要是真那么厉害，就不会让规则自己打起来了。
沈青阳，你以为仗着天道就能为所欲为？
告诉你——他猛地将轮回盘按在地面，今天老子就替天道，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地面的规则文字突然倒转。
原本要绞杀陆小舟的劫数二字，竟调转方向缠上沈青阳的脚踝；刚才还在维护天道威严的金色纹路，此刻正疯狂啃噬他的剑气。
沈青阳的玄色道袍被规则反噬得千疮百孔，脸上终于没了伪善的笑意。
走！陆小舟拽住苏无痕的手腕往前冲。
他们每跑一步，身后的规则迷宫便坍塌一片，石墙碎裂时发出类似哀鸣的声响，像极了被触碰到逆鳞的巨兽。
陆小舟！沈青阳的怒吼混着规则崩解的轰鸣，这只是开始！
等天道真正注意到你...你会比林幽月死得更惨！
话音未落，整座迷宫突然剧烈震颤。
陆小舟感觉有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从地底升起，眼前的光雾被撕成碎片，连轮回盘都在他掌心发出哀鸣。
抓紧我！他吼了一声，将苏无痕护在怀里。
下一刻，仿佛有千万把重锤同时砸在他们后背上，剧痛瞬间淹没意识。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苏无痕的茶刀掉在地上的脆响，看见轮回盘的金芒彻底熄灭，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半空中缓缓消散的天道二字——那两个字的最后一笔，竟在崩解前微微颤抖，像在恐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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